說到生態保育,人們的想像就如遠邊的山和天一樣,有姣好的山陵線,但是卻很飄渺。電視上報導的溼地保育、遠洋或深山河川魚種的復育,多屬於這類悠遠的想像。
若真要說和我們切身相關的生態環保議題,人們大抵想到的是資源回收、省電省水一類的工作。這類運動並非不好,但在做這些所謂的舉手之勞時,人們總是多少感到得耗些精神與力氣,而整個環境生態是否因此變好則遠未可知。
其實生態並非那麼遙遠、耗力。生態毋寧是對生活的敏感。
人們每天上班上學,一踏出家 門,步伐永遠是那麼汲汲營營,除了目的地,周遭的一切就像是初醒的夢,忽晃而難以記憶。我們可否緩慢下來自己的腳步,聽聽鳥鳴,看看街旁的花草樹木,觀察 沿路上每個工作的人們那疲憊且認真的臉龐,看看城市充滿皺紋的面貌是如何一點一滴的消失在文明的建設裡。
我喜歡攝影,為的不是拍下什麼美好的事物,而是生活周遭的環境,就像生命歷程中的往昔記憶,不斷召喚著我去拍攝,告訴我不要輕易的虛度了。
人 與人之間未可知的距離,讓我不敢輕易的以人作為拍攝的對象。相對的,街上的狗兒則是可以大無懼的親近,可以輕易地讓我們觀察他們的生活。然而,不知道人們 是否注意到,和十幾二十年前相比,如今要在街上看到貓貓狗狗自由的奔走已經不如以往容易了。或許有人會稱此為城市文明的進步吧。
但每當我看到街上流浪的貓狗時,我經常有著一種欣慰之感。當波希米亞逐漸變成一種虛偽造作時,這些貓狗似乎變成了人類的繼承者,在城市的巷弄中逃逸著文明的馴服。
但, 這想法其實有點美化了。好幾次在深夜裡,看見小小隻的貓狗,藏匿在車的陰影中,以充滿疑懼的眼神觀察偶然經過的路人,待人們無心之時,他們才匆匆逃離人們 視線。也好幾次,他們會昂首和我對望,但我能給予什麼?就在我疑惑的當下,他們常常就低下頭,好像習慣了冷漠似的跨著步伐離去。他們總是得昂首期盼,或是 吞忍我們的冷漠。這是貓眼、狗眼的世界。
如果你稍微對攝影有點嚐試,你會知道貓狗最美的拍攝角度,並非是居高臨下的攝影。可以的話,盡可能放低視角,以貓狗的眼界拍攝他們。當你的視野越加和土地親近時,你會發現整個世界都不一樣了。
那是因為我們已經習慣了人的視角,習慣以腦袋的概念來衡量計算世界。然而當我們放下身段,以周遭動植物的視角、以他者的視野觀看我們生活的世界,我們將更能 懂得體貼與同情。而這時,所謂的環保與生態就不再只是遙不可及的工作與理論,而是一種切身的生活態度、一種對生命的敏感。
(第33屆時報文學獎小品文獎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