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聿一直覺得自己相當擅於處理人際關係。
自小養父就告訴他說別枉費他生了張好臉蛋,見了人就要笑,要收斂脾氣,別露出太多稜角,總要讓人覺得他是開心的,是無害的,當你揚著一張溫和的笑臉對著人的時候,通常別人不會對你有太多戒心。
他一直記著養父教給他的話,他溫和待人常露笑容,就算遇到再無禮的人他也會禮貌的應對。
從英國回來之後,他進了警局空降接手一個隊的時候,副局長就告訴他,這不會太好過,但他相信他撐得下去。
他只承諾副局長他會盡力,於是他真的撐下來了。
從女人下手總是比較容易,經常性的帶著笑容和禮貌,加上他那張臉通常六十分就有了,總記得為女人開門,記得她們的名字,為她們帶點小東西。
對女人來說,你記得她隨口說的什麼小事情,對她們來說就是大事了,馬上就能被加到八十分。
加上他帶了姚綺月進來,甜蜜、漂亮又貼心的女孩總是討年紀大些的媽媽們喜歡,在他們局裡女性警員和辦事員平均年齡超過四十二歲的時候,姚綺月的加入至少讓他們被加到九十分。
而受女人歡迎就會被男人討厭,但也因為姚綺月的加入,讓年輕同仁們對他們的敵意消除很多。
他運氣好的天生酒量不錯,至少在聚會的時候沒被放倒過,酒量好能讓自己在男性應酬間加分,而禮貌和尊重仍然能讓他在年紀大些的同仁們裡得到好評,加上從來不錯過局裡定時的體測和訓練,不逃避去做些本來可以不用做的麻煩事,至少能讓自己得到些正面的評價。
幾年來他做了所有一切他能做的,盡力在局裡得到一個平衡的位置,他明白手下這幾個小的都年輕氣盛,在部門與部門間,很多事不能只靠姚綺月去撒個嬌就算了,大部分還是得自己做,因此他一直很認命的做,成效也一直不錯。
但只有這個偵六隊的隊長,他一直莫名的接收到對方的敵意,當一個隊的隊長對你有敵意的時候,整個隊的人都會對你有敵意。
姚綺月是十隊除了白聿以外,唯一會在局裡幫忙做公關的,她看得出來白聿覺得這很重要,因此她總是盡力在幫忙,在年紀大的同仁面前裝小女孩,在同輩的同仁面前她總能像個千金小姐大家閨秀。
當她發現總是無往不利的白聿總在六隊那裡碰釘子之後,她私底下打聽過。
這才知道原本局裡女同仁間有個最受歡迎男人票選,在白聿來之後,六隊隊長就被壓下去,更大的原因是他一直在追的那個竊盜組之花一直傾心白聿,就算白聿禮貌的拒絕她多次,她最後也跟六隊隊在一起了,她仍然對白聿相當好評。
男人的面子問題總是最大的考驗,而當白聿弄懂他自己為什麼被討厭之後,只翻了翻白眼說別管這事了。
也幸好六隊駐守在中部,他們比較容易去錯開和六隊有正面衝突的時候,白聿不怕事,但他也不喜歡惹事,說實話自己被討厭只是對方無理取鬧,他也犯不著隨之起舞。
但忍了兩天之後他終於受不了了。
原本綁票應該是四隊處理的,但四隊因為正在偵辦一起重大案件,而六隊正好在北部支援三隊一起毒品案剛結束後,不知道為什麼就主動接過這個案件提出可以幫忙。
正在人手短缺的時候,四隊當然願意,但這下麻煩就大了。
白聿問了幾次都被無視,不只不願意讓他插手,連進度也不願意分享。
沒有真的必要白聿不會把副局長給拖出來。
於是幾次或大或小的衝突,白聿真的有點動怒,他難得的收起笑容面對著六隊隊長盡量禮貌的開口。
「張隊長,我一直在盡力理解我是何處得罪你,不如你直接告訴我,省我們大家的時間好了。」
六隊的張隊長見白聿不再跟他客氣,也沒什麼好說的,「你自己心知肚明。」
「不,我是真的不明白,我聽說過很多,但以我對一個正常成年人該有的理性來判斷,我相信那都是無稽之談。」白聿又揚起了個其實沒什麼笑意的笑容。
張隊長狠狠瞪了他一眼,低聲說:「你別以為我不曉得你一天到晚在勾引我女朋友。」
「我還真沒想過這種話你說得出口。」白聿倒真覺得好笑,頓時有種回到高中年代的感覺,「我沒有『勾引』你女朋友,我過去六個月以來正眼都沒瞧過她一眼,難道你要說我是故意用冷淡來吸引她的?」
張隊長停頓了會兒,看來還真想點頭,但看著白聿一臉好笑的模樣又覺得一頭火,「我告訴你,就算你覺得自己倒楣也無所謂,我就是要跟你過不去你又能怎樣?綁票本來就不是你們隊該管的,你有本事把你那個便宜老爸搬出來我就認了,怎麼樣? 」
白聿瞬間冷了一張臉,兩個人互瞪了幾秒,白聿直視著他冷冷的開口:「你真想跟我過不去?就為了這種無聊的自尊心?」
「你怎麼想都隨你,案子我不是會給你的。」張隊長抱著手臂一臉得意的望著他。
「好,就隨你。」白聿朝他挑了挑眉,正中午的鈴剛好響起,他冷靜的開口:「不打擾你午休了。」
說完轉身要離開的時候,竊盜組方組長,也就是張隊長的女朋友正好雙手捧著飯盒,用背頂開門走進來,六隊難得在總部辦公,她趁這個機會每天正午都帶著飯盒來跟男友吃飯,一走進門就看見白聿正好要走出去。
「白副隊長。」她眼睛一亮馬上揚起笑容。
「方小姐。」白聿本來還冷著的一張臉馬上笑了,溫柔和煦得有如冬日的陽光般溫暖。「我正好有個竊盜相關的案件想請教妳,不曉得方不方便?也許一起吃頓飯?」
「當然。」方組長眼睛一亮,伸手把手上的飯盒直接塞進張隊長手裡,不由自主的就朝著白聿走過去。
白聿笑著替她拉開了門,「請。」
「謝謝。」方組長笑得開心無比。
「等一下!」
她這時候才起身後的男朋友,回頭望了一眼,只見張隊長一臉難看的瞪著他們,而白聿朝他挑了挑眉,顯示他只是不想跟他過不去,但不見得他做不到。
「唉呀!你又來了,我跟白副隊長談事情而已,一會兒就回來了,你先吃飯吧。」方組長笑著安撫男友,但顯然沒任何用處。
張隊長也不笨,只停頓了幾秒就沒好氣的開了口:「我跟白副隊長事情還沒談完,妳先吃飯才對。」
白聿笑著望向他,「我還以為我們談完了,張隊長覺得有轉圜的餘地嗎?」
「嗯,進來談。」張隊長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朝裡面的會議室偏了偏頭,白聿笑著跟在他身後走過去。
「白副隊長,那我們……」方組長愣了一下的詢問。
「張隊長的案子重要,一會兒我讓綺月把文件送過去,不打擾妳用餐了。」白聿皮笑肉不笑地回答,望也沒望她一眼的跟著張隊長進了會議室。
直到半個小時候蘇雨上門來找人,才把白聿給領走。
這也是白聿有時候覺得自己再怎麼圓滑也比不過蘇雨的原因,畢竟安分在一隊待了六年,實幹苦幹型的警察當然比他這種人來得受人尊敬。
有時候白聿也覺得有點無力,但是這也不是他能選擇的。
「他找你麻煩?」蘇雨大概是菸癮犯了,把他從六隊那裡拖出來之後就直衝頂樓。
「我也找他麻煩了。」白聿聳聳肩的給他點菸。
蘇雨歪著頭看他,「講什麼講那麼久?」
「聽他抱怨他女朋友。」白聿翻了翻白眼,把剛才的狀況說了一下,張隊長把白聿拖進會議室之後,自己在裡面轉了好幾圈,也不可能打白聿出氣,又氣自己女朋友不爭氣,最後對著白聿猛抱怨自己那個白目女友有多麻煩,罵到最後喘了口氣,居然還稍微放軟了聲調的說對白聿說自己是真心喜歡她,請他高抬貴手。
蘇雨一下子爆笑出來,好幾分鐘停不下來,被白聿瞪了一眼。
「媽呀,他是小學生啊。」蘇雨擦擦眼角笑出來的淚水,深吸了好幾口氣,才望著白聿,「抱歉,這種麻煩事老扔給你。」
白聿只是搖搖頭,「苗子青怎麼樣了?」
「鎖魂咒,沒有立即的生命危險。」蘇雨狠吸了口菸,把口袋裡那個鈴拿給白聿看。
「這是子青標記用的鈴,他肯定是放在小西身上才找到車的,但他們扔了車,不知道把小西帶到哪裡去了。」蘇雨把肺裡的煙全吐出來,有點鬱悶的開口:「早知道當年就多學點追蹤術之類的。」
「現在說這有什麼用。」白聿晃了下那個鈴,也沒看出有什麼不對,又把鈴還給蘇雨,側頭發現蘇雨盯著他看,又覺得好笑,「怎麼?想看那位大神會不會出來幫個手?」
蘇雨翻了翻白眼,不太想承認自己的確有這麼想過,又覺得更鬱悶了。
「他最近倒是都沒有出來,我還以為是你沒在的關係。」白聿也點了根菸起來抽。
「這是人間事,又是自己惹來的,最終還是得自己解決才行。」蘇雨嘆了口氣,轉過身來背靠著牆。
「我把那魔頭的事告訴小其了,我想子璇也會把事情告訴綺月。」蘇雨沉默了會兒才開口,又說些些苗子璇的想法跟決定。
白聿倒沒反對,就算蘇雨不說,他也打算晚些要告訴那三個小鬼,在這件事上他倒跟苗子璇立場一樣,他並不想讓小鬼們面對他們不知道有多強的魔物。
蘇雨只嘆了口氣,安靜的吸著菸,兩個人一起靠在圍牆邊沉默著,直到沈孟瑜衝上頂樓為止。
「雨哥!我找到線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