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子青戴著耳機,把手插在口袋裡,沿著馬路直行。
正中午的太陽熱得好像打個蛋在地上都會熟,他穿著件長袖的運動外衣,戴著帽子快步向前走。
耳機裡播放著路小西喜歡的日本小提琴家,在熟悉而優美的旋律中,他仔細的聆聽著夾雜在其中的鈴聲。
屏除了人聲、車聲,在熟悉的音樂中他反而越能清楚的找到他要找的聲音。
苗子青順著鈴聲已經走了將近三個小時,他不覺得累,他滿心的懊悔跟忿怒正需要被消耗。
他幾乎是出生就認識路小西和景言,們三個一起生活一起長大一起唸書,不管做什麼事都在一起。
他總覺得自己已經是世界上最幸運的人了,自己的家人都在身邊,不像景言失去了父母又失去了唯一的兄長,也不像小西因為某些原因需要被保護得如此嚴密。
苗子青想……神就是為了這些才把自己放在他們倆身邊,他可以盡己所能的幫助景言,可以在任何時候擋在路小西身前保護他。
但他昨天卻什麼都沒做到,他離開了路小西,他眼睜睜的看著景言在自己面前被傷害,他卻什麼都做不到。
苗子青只覺得心中的忿怒更加燃起,對自己的,對這一切的。
他壓抑著怒氣和雜亂的心情,強迫自己專注在鈴聲上,一直不停的順著鈴聲的方向走去。
直到他找到那輛車為止。
他不會認錯的,那輛車的右前方甚至還染了血跡。
那是景言的血。
苗子青覺得忿怒到幾乎不可抑制,他本來的打算是,找到小西可能的位置,然後連絡左意風。
但他望向四周觀察著,他覺得這輛車明顯是被拋棄了,他們甚至沒有想隱藏起來的打算,而這麼明顯的血跡還留在車上,可能早就有路人報警了。
苗子青繞著車轉了幾圈,最後遲疑了會兒,還是伸手試試拉開車門,喀地一聲車門就開了,他拉開後車門,彎腰探進去在後座上摸了半天,果然摸出一個小小的銀色鈴鐺。
苗子青頓時臉色慘白,把那個鈴緊緊的握在手心,那一瞬間他像是明白了什麼。
「你在做什麼?」
突然間,身後有個聲音朝他大吼著,他嚇了一跳,回頭看是一個穿著制服的警察。
苗子青只是臉色蒼白的站在那裡沒有動,警察大概也發現他年紀不大,拉著他站到馬路邊上盤問他。
「你叫什麼名字?在這裡做什麼?」
苗子青什麼都沒有回答,他只是緊緊的握著手上的鈴,心裡不斷的想這一切是為什麼。
那警察見他一直愣著,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臂,「你聽到我的話沒?」
苗子青嚇了一跳,只默默的點頭,想著他也許該連絡左意風的時候,聽見另一個人從旁邊走來。
「我認識他,沒事的。」
苗子青覺得那聲音很陌生,又好像哪裡聽過,抬起頭來看,一個大他幾歲,一頭金髮的男人揚著證件給那個盤問他的警察看,而金髮男人身後跟著姚綺月。
那警察看了他的證件,縮了下肩膀就放過他了。
苗子青低下頭,他記得這個人,是姚綺月的同事,他們倆是搭檔。
姚綺月只是快步的走過來,輕聲開口:「子青,你要出門怎麼不跟璇姐說一聲,她很擔心呢。」
苗子青沉默了會兒才點點頭,「對不起。」
「沒事,跟我回去好嗎?至少陪在小言身邊。」姚綺月拉著他的手臂,朝他有些哀傷的笑笑。
苗子青掀了掀唇想說什麼最後卻沒說出口,正要點頭的時候,抬頭就看見幾個熟人往這裡來。
苗子青皺了皺眉,看來是協會也派人出來幫忙找小西,還有撞了景言的車。
「子青,你找到車了?怎麼不回報一下?沒收到消息嗎?」帶頭的那一個是于晉華那邊的人。
苗子青握著那只鈴的手一直都沒放鬆過,他心裡的不安逐漸擴大。
他想著自己得跟左意風連絡一下才行的時候,心裡那種他一直以為是不安和憂慮的壓抑感卻從胸口蔓延到喉頭。
就佣一雙無形的手用力的扼住了他的頸子一樣,他無法開口,甚至無法動彈,身邊的聲音都變得十分遙遠。
「子青?你怎麼了?」姚綺月離他最近,馬上發覺他有點不對。
她一直接著他的手臂,原本溫熱的手臂變得涼了起來,他蒼白的臉色慢慢的轉青,最後高大的身軀像是無法站立的跪倒了下來。
「子青!」姚綺月扶不住他,跟苗子青一起跪坐在地上,驚慌失措的搖著他。
協會那幾個年輕人裡,其中一個年紀大些的快速跑過來查看苗子青,但似乎也不確定他怎麼了。
苗子青此時只覺得像是有一股極重的壓力緊緊的壓著他,他無法動彈,甚至連呼吸都要用極大的力量,更不用說發出聲音,他覺得渾身的肌肉都在顫抖著。
而姚綺月鎮定住情緒,緊抱著苗子青轉頭大叫著:「快叫救護車!」
袁芷其也走了過來,但他身旁圍了幾個協會的人,他只站在二步外的距離看著,邊把大貴、小貴都放了出去,觀察附近有什麼狀況。
而苗子青臉色發青,看起來像是快沒氣了,一雙眼睛卻透過身邊那些協會人緊盯著袁芷其看。
袁芷其愣了一下,目光在四周望了一下,確定苗子青是在他看他,那眼神像是在救助。
袁芷其只猶豫了會兒,伸手把剛剛幾個警察叫回來,走向那些協會人。「你們給他點空間,他看起來快沒氣了,而且這是警方辦案,這裡有證物,你們得到站遠點。」
其中一個怒瞪著袁芷其,「他是我們的人!」
「那你還擋在這裡阻擋我幹嘛?救護車馬上就來了,我得清空這裡,你們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去,圍著他也不會變好,除非你們有人是醫生。」袁芷其慢條斯理的回答。
那個人像是還想反駁,年紀大些的那個拉住他,朝姚綺月望了下,像是認出她是誰,「妳是姚小姐吧?」
姚綺月還緊緊的抱著苗子青,朝那人點點頭,低聲開口:「你們離開吧,我會照顧子青的。」
那人也沒再說什麼,起身把不太甘願的人都帶遠些,這時已經遠遠的聽見救護車的聲音。
袁芷其看那些人走遠,像是還有些不放心的在遠處觀望著,又望向苗子青,但他動了動眼睛,卻依舊盯著他,姚綺月似乎也注意到了,輕聲開口:「子青,你想說什麼嗎?」
苗子青僵直著身體不能動,不能說話,死命的睜著一對眼睛,滿頭的汗水連頭髮都是濕的,連喘氣都很微弱,卻只是死死的盯著袁芷其。
袁芷其蹲到地上去,朝姚綺月開口:「綺月,妳連絡一下聿哥,跟他報告一下狀況。」
姚綺月愣了一下,下意識抱緊了苗子青,「等子青上了救護車再連絡也可以。」
「早點說,讓聿哥判斷一下是什麼狀況,我會看著他的,快去。」袁芷其只是伸手輕推著她的肩,堅決的望著她。
姚綺月有些猶豫,但最後只是順著讓袁芷其扶過苗子青,然後起身去打電話,她走了幾步又回頭看著他們,最後還是轉身多走了幾步,拿出了手機。
而袁芷其扶著苗子青輕聲開口:「你要跟我說什麼嗎?」
苗子青沒辦法回頭,只轉了轉眼睛,轉向姚綺月的方向又看向他。
袁芷其猶豫了會兒,「你不讓綺月聽是因為怕她有危險?」
苗子青閉了閉眼,握成拳的手很微弱的碰了碰他的手,袁芷其低頭看著他一直沒鬆開的手,伸手去握了下,一個小小的鈴滑到他手中。
袁芷其看著手上那個銀色小鈴,再望向苗子青,他的眼中帶著哀求和恐懼,看起來滿是哀傷,袁芷其不知道他發現了什麼事,但肯定那是讓他非常難過的事。
「我會保護綺月的,還有你姐姐,我會查出發生了什麼事,你放心吧。」袁芷其很替這個孩子感到難過,也驚訝於這個孩子能撐到現在。
他以前見過這個,這像是咒術,要解咒最快的方法只能找到施咒的人才能解決。
袁芷其現在有點後悔以前不多學點咒術相關,也許現在還能幫幫這個孩子。
袁芷其只是伸手緊握著苗子青的手,看著他那雙哀傷的眼睛滑下眼淚,也或者是汗水,他整個人已經濕透了,不知道要花多大的意志力才能讓他堅持到現在。
「閉上眼睛,休息會兒,等你醒來後,也許就都沒事了。」袁芷其勉強朝他笑笑,看著他慢慢的放棄堅持的閉上眼睛。
醫護人員衝過來的時候,他馬上退開讓醫護人員工作,姚綺月跑了回來,抹了抹快要掉下來的眼淚,「子青怎麼樣?」
「他很擔心朋友。」袁芷其輕嘆了口氣,不動聲色的把那個鈴收進口袋裡。「聿哥怎麼說?」
「聿哥說那聽起來像是咒術,他讓我們醫院等著,他隨後就來。」姚綺月說著,又抹了抹臉。
袁芷其只按著她的肩,「別哭了,妳跟著救護車去醫院去,我把車開過去。」
姚綺月點點頭,跟著醫護人員上了救護車,袁芷其跟看守那輛車的警察打了招呼,轉身走回自己車上。
他在發車之前,拿出那個鈴仔細的看了下,大小不超過0.5公分,是個不仔細看還真不會注意到的小飾品,他不確定這有什麼用,又讓小貴看了看那個鈴。
小貴歪著頭看,似乎也不怕那個鈴,只趴在袁芷其腿上說:『那是標記用的。』
「標記?所以是找人用的?」袁芷其聽過苗家的鈴不只驅魂而已,也有許多作用,也許這是苗子青放在路小西身上以防自己找不到他的時候用的。
但既然路小西都被綁走了,這種東西不在身上也是可以理解的……
袁芷其想到這種停頓了一下,如果綁走路小西的人知道他身上可能有這種鈴,還能把這麼小的東西找出來扔了,那肯定是熟知他們的人……
這就是苗子青不願意讓協會人靠近的原因,他不確定自己該相信誰。
袁芷其皺起眉,伸手發動了車,他得快點跟到醫院去,先是路小西,然後是景言,再來是苗子青。
袁芷其不由自主的加快了速度,他們三個都是協會年輕的一代,如果這事只跟協會有關,苗子青不會覺得姚綺月有危險,所以這其實跟他們身為協會人沒有關係。
蘇雨提過他們三個青梅竹馬一起長大,事情從路小西被綁架開始,景言在當場受傷,而苗子青為了找他中了咒術,而這些事跟姚綺月有關的地方也只在姚綺月是景言的表姐而已……如果之後還會有其他人受害,也許就是有景家血統的姚綺月。
袁芷其皺緊了眉,心裡的不安擴大了起來,「小貴,去跟著綺月姊姊,保護她。」
『嗯!』小貴應了聲的爬起身,從飛快的車裡穿過車窗跳了出去,消失在馬路上。
袁芷其想等見到蘇雨,他這回一定要問清楚協會那裡到底出了什麼事,他本來可以不用在意,但如果現在會牽扯到姚綺月的話,那他不在意都不行了。
袁芷其想著,咬著牙把油門踩到最底,飛快的行駛在馬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