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長婚姻的秘訣就是時不時各自偷吃」這是片中女主瑪莉亞被先生抓包自己偷吃時用來給自己開脫所說的話語,而她的先生很明顯沒有為她這個藉口買帳,於是她半夜跑了出去,跑到旅館對面,在那裡,她遇見了25歲的先生,還有一個又一個她腦中的人物,而她必須決定是否要離開這段婚姻,於是一場派對開始了。
愛情或許沒有保鮮期,但裝載愛情的身體卻有保鮮期,於是所有從年輕時就交往並訂婚的情侶總是要面對對方的身體開始漸漸腐朽、下垂、摺疊,最後擠壓出令人難以忍受的臭味。有人說愛就是廝守到老,海誓山盟,但很明顯導演克里斯多福‧歐諾黑並不那麼想,他要求觀眾去承認在婚姻之中,除了愛情還有肉慾,而兩者在一開始是相互交纏如熱戀情人的肉體的,所以他用這對經濟無虞的不貧賤夫妻來展演高教育水準的妻子之內心糾葛,透過一個晚上的打打鬧鬧,試圖呈現出關於婚姻,我們自身的盲區。
「我想要一個人」
「妳的意思是要離開我嗎?」
夢境從兩個人的這句話後開始滋生,在兩人之下,街道成為了覆蓋雪的箱庭,她逃到了對街,在一條街道之遠,那裡等待著她的,是二十五歲的他,他斥責她跟她在一起的這些年裡,她對他到底做了什麼,讓他從小鮮肉變成大肉包,甚至也不怎麼彈當年他最愛的鋼琴。同時,在飯店裡,一個又一個不可能出現的人接二連三的出現,先是二十五歲的他,然後是他當年的夢中情人,然後是她的母親,她母親的母親,以及一拖拉庫的她的性幻想對象們,甚至連她自己的意志都具象成一個高調的老男人出現,她們個個出來對她品頭論足,讓原本為求得清淨的逃亡成了更加綿密的嚴刑銬打。
因為這些人,她被弄的暈頭轉向,但她還是殘酷的表明偷吃不只是自己的錯,如同她對先生說的一連串理直氣壯的話語,但理直氣壯的假象之後,是她對於到底要不要離開先生,拿不定主意的慌亂心情。
但她難道不愛現在中年的他嗎?
她太愛他了,以致於在他先生進入中年,滿頭班白,老態龍腫,到甚至忘記自己25歲長什麼樣子的時候,她記得比任何人都清楚,以至於她能夠具象出他先生二十五歲的樣子,她是如此的堅信,當先生遺忘了自己,她還惦記著他,而她又在乎先生十幾歲時就遭遇過的鋼琴老師,那迷的先生不可自拔的成熟魅力,以致於就算同樣都是熟女了,但她還是警惕這個著先生情感教育的啟蒙者,她美麗又有才華,在自己出現之前,這個女人就早已虜獲先生的芳心,造就了自己所遇見的那個風度翩翩,幽默風趣的先生的人正是她,於是本來對先生的種種責備,最終其實是一種曲折的對己責備。
畢竟,如果她能讓他從紈褲子弟變成高雅紳士,那麼讓先生變成中年肥男的自己難道沒有半點責任嗎?
她遠遠看著對街坐著抱頭傷心的先生,雖然沒有說出這是她的責任,她的眼神卻早已透漏一切,仔細想想,逃到對街進而能夠看到先生對自己消失而產生的反應,這本身就是一種仍在意先生的表現。
《戀愛倒帶中》是一部小題大作卻又小題大作的令人口服的作品,這歸功於導演對於形式的熟稔操作,讓我們進入熟女的華麗小劇場,起初會以為是魔幻寫實的手法,把不可能在場的人召喚到現場進行交談辯論,後來卻發現是在談一個人可以扮演這麼多不同的角色,甚至在自己意識到自己可意識的邊界前,就已經因為早已意識到而成為了現象,於是我們便驚覺愛情的力量是這樣的強大,竟可以讓戲劇空間從旅館的密閉空間一口氣跳到了寬廣無比的海邊,並在夢中知道原本不知道,沒有意識到的事情,想像中的人物竟超出了想像者自身,在愛情的作用下,光打進來了,盲區被打開了。
愛情是兩個人的舞蹈,夢境是一個人的狂歡,在狂歡中我們以俯瞰的方式反思各自的舞步,愛的相反不是恨,而是不在乎,當一場夢境整晚都與另一半有關,愛或不愛早已昭然若揭,這樣神奇的一夜,實是愛情的奇蹟,是愛情給所有的一切提供了具體且綿延的動力,欲求不滿不過只是一種消除自我愧咎的藉口而已,有時候人們之所以犯錯,求的是被責罵,藉此償還別的錯誤,但比被責罵更難受的是,該責罵你的人卻過於溫柔的輕輕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