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喜小得盈滿時

只要氣象報告正式「入梅」，那討人厭的梅雨季節就開始了，其實梅花都開在冬日，彼時可是暑氣炎炎，高溫、煩悶，一邊連著纏綿不斷的雨；牆上開的是「黴」而不是梅，顏色灰撲撲的，有點像卡通〈龍貓〉裡的黑小鬼，在梅月裡搗蛋。入梅又稱「立梅」，在閩南語裡稱「站秋」，乍聽容易和「立秋」搞混，在時序上倒是天差地遠，溼熱與涼爽，自然也是不同的心境了。

五月通常正值「小滿」，聽起來彷彿是女孩兒的名字，臉頰圓潤、撐著傘，赤足在田裡嬉戲，踩得一腳爛泥，卻還是滿臉的笑。諺云：「小滿梅雨在本島，種植花木皆成寶。」所以雨量豐沛，特別適合栽種植物，其實什麼事都有兩面性，雨多成災，雨少則旱，農民是看天吃飯的，我們何嘗不是？風調雨順自然國泰民安，不分四民，人皆如此。

《周書》曰：「小滿之日苦菜秀。」苦菜是什麼我不清楚，據記載是戰亂飢荒時的食物，患難見真情，倒是有情有義的菜，但情深意厚難免味苦，人須吃得了苦，不可自找苦吃也，因為有違人體工學；我比較喜歡《本草綱目》上的說法，記載苦菜「久服，安心益氣，輕身、耐老。」似乎又是一暗示，把苦當補，吃久了自然回甘似的；「輕身耐老」四字更是魔咒，引人嚮往，身輕自然腳步輕盈，活力充沛，但身可輕心要重，否則不穩當；耐老是另一種境界，人都怕老，不安於老又不得不老，耐得住老就是看得透想得開了，把皮囊看得太重，自然無法服膺於老化，只有把肉身看淡了，方能撐舟遠行，看廣袤天地。

說話漂亮不難，我也還在修行，都不是那麼容易之事，不過修行也好，終點或高處是另一種寂寞，不如「小得盈滿」，有一點領悟，有一點歡悅，也有一點動搖，不是全部，是知足和期盼的階段，雙手合成祈禱之狀，恰如花苞豐盈，靜靜地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