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格精選

雜記:春末觀影

更新於 2020/12/20閱讀時間約 4 分鐘
小魔花
Little Joe (2019) photo
1​ 東洋風前衛音樂的配樂夠魔性。美術風格清潔無染,襯著角色寂靜的個性宛如一種創新美學:生物科技冷漠。​
2​ 「快樂是種病」,但為何而快樂談得不多,反倒認真埋線恐懼的節理:「…... 茫然地恐懼,直到我們認清自己害怕的到底是什麼 ── 我們避之不及的,或者暗地的心願。」​
3​ 多段談話戲漸漸 zoom in 兩人之間的空氣,暗示祕密盡藏於眼前被包裹、凍結起來的氛圍,如同溫室,豢養出一概玄機。​
4​ 人與人之間以語言感染彼此的效力其實與病毒無異。人說的話也是襲擊腦神經的魔花粉,腔調裡狂熱索求著別的、突變的、更不單純的事物。​
5​ 愛與變化:若你愛的人變得不像你本來以為的,你卻無法也朝著他的方向變化,就是不(能)愛了。​
6​ 說不定到頭來大家只是嘗試保護自己。​
7​ 感覺良好也是一種生存條件。​
8​ 然後就發現為什麼那種被製造的快樂毛骨悚然:信服一個不假思索的真理,並且毫不究由「轉變」本身。​

下女的誘惑
The Handmaiden (2016)
沒有女人會在受壓迫的狀態下得到快樂。❞​
四月時重看 Handmaiden 依然感傷並痛快,相較前一次觀影經驗,腦海資料庫新存入《她的身體與其它派對》各式詭怖童女奇談,更深切領悟「女人是野史」這樣的觀點。或者像黃以曦評《愛.欺》所寫:「不曾有男人與女人的平等戰爭…… 這從來不是一個人與另一人相處時,該有的謹慎又公允的一同摸索磨合。」​
回家後立刻找來讓我淚流滿面的配樂〈My Tamako, My Sookee〉。這首曲子盈滿悲傷、恐懼、憤怒 ── 相對是復仇的快感與重生之愛,無拘無束的靈魂催生一種強烈而柔軟的姿態。女性意志終猶如昏天暗地裡的花朵綻放,是夜露死苦一瓣詛咒,亦是心懷療效與螢光的上善存在。​
電影裡,玉珠和秀子在這段配樂裡奔跑起來。起霧的黑夜她們提著皮箱逃亡,渡河迎向自由:身體、想法、情感、目光所向。那一刻好美。讓我想起《燃燒女子的畫像》導演瑟琳.席安瑪(Céline Sciamma)說的:「我想歸還她們應得的友誼和人生疑問,她們原有的態度、幽默感,還有歸還她們渴望『跑』的衝動。」​
是啊,少女並不想死,只要奔跑吧。​

真實
The Truth (2019)
1​
一種真誠的演。​
2​
裹著大衣和圍巾的親人們走出餐廳,來到彌漫鱗光霧雨的卵石街上,聽見手風琴的聲音像金色森林,落葉如雪片。他們跳起舞,一個轉圈迎接一個擁抱。有人的姿態像年輕的、尚未飛行的鷹,有人像睡在仙人掌叢深處的龜。​
3​
是枝裕和的電影總帶著「療癒感」,但那是什麼意思呢?安琪說療癒的方法是「允許」悲傷、孤寂、痛楚的存在,但這些負面感受並不會影響你。覺得電影也有這層辯證。首先是梳髮象徵的親密依靠,再來是太空船象徵的疏離和遙遠。它們是角色看待自我人生的癥結點和釋放之始。​
女兒因為母親長年缺席學會獨處,一個人就能打理好自己。成年以後,這份無奈的感覺沒有消失,她埋怨母親為什麼不多花一點時間陪伴自己。母親看似無所動搖,然而某早晨梳髮時,喚來女兒的女兒 ── 她的孫女,請她幫忙梳。「你會給自己梳頭嗎?」「我會。」人再堅強獨立也需要相互依偎。然後是戲中戲的太空船。女兒說母親好像電影裡的太空人,數年才回地球探望家人一次,而且因為重力時差的關係永遠不老。「我生命中所有重要時刻,你都不在。」而後一個晚上,孫女走過來對她說:「我的夢想是成為女演員,像你一樣。」祖母問,為什麼呢?「我希望你搭上太空船,這樣以後我成為女演員的時候,你就可以來找我。」​
不在身旁、不可觸及的那個人永遠年輕,永遠無法回應被遺留之人的濫觴與絕滅。允許這種漠視的感受有什麼意義?這提醒我,相愛從來不是固定一條時間線的事件,相愛包括宇宙漂流與久遠折返。你會說星光是一種漠視嗎?只因它尚未抵達。​
允許每個人有各自時態。允許自轉和潮汐同時湧動。​

日暮
服裝和場景美不勝收,入時如入戲。放蕩的精緻、懸疑的哀悼、閉鎖的風聲、竊竊私語...... 她漫遊在衰頹的絕美之城,隨時可以是一個(自我放逐的)起點,又是一個(自我遺棄的)終點。直至粗曠的火與濃煙損耗所有織造出來的顏色:物件奢華過頭,肉身必黯然倒退,並且惶惑,愣住。​
帝國終將殞落,密室掩埋之後就挖掘戰壕。太陽垂降,影子的步伐在黑暗時代的暈染中細膩起來,夜行者在永夜絕處逢生。​
Sunset (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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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懂,打字就是一種舞,唯一的節奏是我的語感,我的游移我的不假思索我的斟酌構成的平衡條件。清潔過的鍵盤沒了塵埃作為弱音器,午夜盛開之時,寫作將比金屬樂更刺耳。桌上養著一窩瘋狗,不妨我礙繼續幻想一台鏽蝕的打字機作為今年的生日禮物,最好是遙遠過去某個火山災害罹難者的遺物,這可以滿足我的末日景觀飢渴。
「虛構」不僅是一種道具,更是一種特效。藉由看似憑空的書寫,宛如無縫剪接那般連綴起許多我暫忘的、卻實存的景觀:我曾在此出沒,動用一切方式。後設的。超現實的。反敘事的。而最終被記住、留下的並非真正發生過的事情,而是我當下的願望、我立刻的懷念。「書寫」作為一切秘密的音樂盒,蓋子打開了就是一個旋轉的舞台。
「我不去注視你的眼睛,只是唱起一首歌,打開收音機,嘟噜嘟嚕,我在這裡,獨自吃著晚餐,手機不曾響起,我看向盤底,除了食物沒有其他任何東西。」這樣寫好美,好荒涼,但不浩瀚,僅是一個小小的格局,容得一身在此專注品嘗酸楚。就像舞遍內在房間每一個角落,疲倦的時候坐下來睡覺,貓伏在膝上,月光告訴你未來的夢。
在這些奇怪的詞條剪接中,我似乎讀出了某種被簡潔過的凝思,使我充滿好奇。她的音樂讓我滲透入全新的層次:字與詩歌的關係。以字成曲,那是極靈巧而精緻的一種舞,是動態的語言,有節奏有聲音有色彩和構圖,接近表演,而不是詮釋、描述、申論等功能性的內容。文字不再提供服務:文字有文字自身的純粹美感。
「把你發現的事情寫下來就好。」「我永遠不會知道我發現了什麼。」這段對話在此書最後一頁以「8½」之標題重燃 ── 是的,一道無底的、如夢與蒸氣的、針織糾結的縫。讀者與作者、作者與書寫對象、某一段真實與另一段虛構,所有人的人生、所有人的死期,就是在此相遇。
「我不想要她。」克萊奧濕淋淋的,哭著說。「我不想要把她帶到這世界。」我分辨不出,她是自責,或者無懼於坦承自己的真實心願。 可是你知道嗎克萊奧,現在抱著你的每個人,都好高興有你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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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作聲明與警語: 本文係由國泰世華銀行邀稿。 證券服務係由國泰世華銀行辦理共同行銷證券經紀開戶業務,定期定額(股)服務由國泰綜合證券提供。   剛出社會的時候,很常在各種 Podcast 或 YouTube 甚至是在朋友間聊天,都會聽到各種市場動態、理財話題,像是:聯準會降息或是近期哪些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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