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是有故事的人,都會曾經幻想過回到過去某個時間點;回到那個自以為關鍵的十字路口,然後走向不同的方向。
人,到了一個年紀,經歷夠多事情,無法再說不悔。
多多少少,會有那些想說但沒說的、想收回卻無法從記憶刻痕中抹滅的那些話、再也握不住的那隻手、遺忘許久的面孔…
曾經有過這個時刻,能夠確信只要自己轉身,對方也必定會在那個時間點轉過身來的那個時空。
「但你並沒有轉身,你只是讓她的眼淚往下掉。」
阿尼對自己輕聲說道…
走在迷宮裡的阿尼,在一次次地叉路做了選擇;
每一次選擇,阿尼都選了看不見未來的那個方向,或許這個愚蠢的方法,是在這個詭異迷宮裡唯一的正解。
因為阿尼仍在走著…
沒有特別感覺到在前進,畢竟也不知道這個迷宮何時是盡頭,但至少沒有往後退,
至少沒有往後退…
「其實這樣就夠了,是吧…?」
自從進入這奇怪的病院,阿尼遭遇到各種光陸離奇的襲擊。
滴著水的水龍頭,在自己接近的時候,突然爆開噴出類似鹽酸的腐蝕液體,
斷線風箏般狂暴旋轉的風扇,簡直像計畫好般,割裂空間往自己旋轉而來,
不可思議的各種攻擊,前仆後繼地襲來。阿尼可以感覺到,隨著自己越走越”遠”,攻擊的力道越來越強烈。
這些各式各樣的襲擊,無法對阿尼造成任何傷害。
每當傷害將要降臨在肉體的一瞬間,一道不思議的光膜,從阿尼心底深處浮現,牢牢地守護著阿尼。這光膜的守護,像柔軟的鏡子,包覆著襲來的衝擊;反射著影像,反彈著力量,守護著理應千瘡百孔的肉體。
從光膜的另一面,一開始僅能見到模糊的影子;隨著襲擊的次數增加,攻擊的力量越來越強大,那一絲模糊的影子變得越來越清晰…
左側的窗戶傳來轟隆隆的巨響,阿尼走向可看見晴空萬里的窗口。遠遠地,原本像是天空中的螞蟻般的小黑點,緩緩放大變得清晰…
那是座從遠方天空往窗口直衝的巨型747飛機…
「太扯…」
阿尼面無表情地往前伸出左手,做出阻擋的動作。
飛機非現實地撞上病院老舊的建築,突然靜止的畫面簡直是愚蠢的人類試圖用肉體的力量阻擋天災人禍的完美寫真,
但阿尼擋了下來…
閃耀著輕柔微光的光膜,毫不吃力地擋住了飛機的衝擊,波浪般的漣漪,一道道從掌心往外擴散。
光膜的另一面,像在晃動的水面,搖動著緩緩浮現的影像;
阿尼見到了鏡中扭曲的自己…
這瞬間,阿尼好像懂了…
這無限強大的光膜,是自己心裡的牆壁,一道無限強大的玻璃牆。一道非任何物理力量能夠破壞的牆。
別人心中的關於「我」的形像,會干涉、擾亂了我心中的自我,進而造成混亂、痛苦和迷惑。
這揭示了人與人之間相處的其中一個重要的障礙:「與別人的親近會威脅到自我」,
這樣的想法讓阿尼封閉自己。
這種現象不但包括明顯的離群行為,也包括了與他人相處難以確立自我,以假面目示人,欺騙自己的情況。
心之壁之所以強大的理由,是因為沒有窗。
沒有窗的心之壁,在面對外來的衝擊時,因為沒有任何隙縫,像鏡子般將所有衝擊完全反彈回去。
不要打開窗戶,不要與人接觸,就不會感受被背叛,也不會發現別人對自己的不理解,對玻璃牆的相反兩面發生的不同點,更不需要去修正。
「我會照你想要的去做?
我會照你想要的去做!
我會照你想要的去做;
會照你想要的去做,
照你想要的去做…
你想要的
ㄒㄧㄤˇ一ㄠˋ?
(那,
我…
我?
…想要什麼?)
傷害他人,會比傷害自己更知道自己心中的痛,人越親近,給予對方的傷害就會越大。
傷,是親近的象徵,是愛存在的證據。
想要彼此取暖的豪豬,必須付出溫暖需要的代價。
跟某個人的心合而為一,代表著必須承受無法想像的痛苦…
從心中發出的光膜,一次次阻擋了傷害。
阿尼沒注意到的是,阿尼腦中的記憶,隨著每一次光膜的出現,如同巨大的由光形成的拼圖從邊緣悄悄裂開,化成細碎的光粒…
某滴淚,尚未落地前氣化成氣體,融化在空氣中,彷彿未曾存在。
『我需要你的時候,你不在…
然後,我也變得不需要你了…』
聲音從遙遠的空間裡傳來,如此地輕柔卻又無限殘酷地與逐漸消失的光膜融合在一起,
不復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