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是Pride Month。所以作短文一篇,題為——聊生的《歸字謠》。這篇短文以真實故事為背景寫成,因插入兩則「有詩為證」處為填詞「十六字令」(又稱「歸字謠」),故為此題。】
聊生在畫眉眼裡從來都是西裝筆挺的。曾留英的他即便過了兩三年,也還沒有習慣歐洲的自由散漫。上課、上班都穿牛仔褲與T恤衫,似乎著實放鬆。人與人之間沒有了那麼多的刻板著裝,即包裝的要求,繼而讓人覺得其實自己從里到外都應該沒有什麼需要遮掩的。
在這片土地上,聊生過得自在,無需過度在意,身邊的人多會以接納的心態看待他。但自小,聊生便從未把真正的自己完全展現出來過。父母教他寫「聊」、「生」二字的時候,他還不曉得「民不聊生」,僅是死死記住父母的教導——「『聊』是依託,你將來便是我們的依托;記住,不能把自己的所有都捧出來讓人看,那些將來都會成為你的弱項、把柄,被人抓住。一個弱勢的人怎能成為父母的支持?」好,自此,一切都好。
聊生的腳步遍及歐亞。這一年年地走下來,彷彿是在尋找著什麼,也彷彿是在找人。遇到Henry的聊生便斷了「找人」的念頭,與Henry在這片允許他們的土地上舉行了婚禮。婚禮上的他依舊西裝筆挺。
但與畫眉的初見,聊生眼裡的淚水卻成了沁出的汗珠,似掉非掉的。那是在領館,畫眉看著身前的聊生無論怎麼解釋,領館女子都不接受他與Henry的家庭狀態更改請求。坐在櫃內的女子難得的一臉無奈,連連道歉,「對不起,我們真的不能接受……」聊生幾近乞求,依然未果。拖了很長時間,畫眉便與Henry坐了下來。
看著聊生,Henry的眼睛也有些濕潤,「我的很多朋友都勸戒我,不要愛上一個Chinese, 他們最終都會娶一個女人的。怎麼會?聊生便不是那樣的人!你覺得香港是不是會好一些,我想要是我們一起去香港,聊生應該會更快樂些。」畫眉未出一聲,想著從前到現在,身邊那一個個聊生,一個個Henry,有時勇氣再大,也終希望獲得接受,父母也好、機構也罷,但往往都無疾而終。
家庭是最小的社會機構。面對家庭的不接納,誰都會質疑——究竟什麼才是愛?聊生的父母要他在Henry與孝悌間選擇,原來,父母牽著的那根線不是「愛」,而是「孝悌」、「虧欠」與「歸還」?
有詩為證:
悲。孝悌綱倫陌上歸。歸來悖,身在卻心灰。
不過,聊生還是選擇與Henry留下。畫眉覺得這是極大的勇氣。而她兒時的玩伴垚佳卻嫁與了一個男子,過起了「平淡」的日子。
畫眉一直以為垚佳是個沒骨氣的女人,既然心有所愛,為什麼還選擇去傷一個自己愛的女人,更傷了那個枕邊的男人,還有家裡的孩童。垚佳笑著對畫眉解釋過一次,「我們倆從小在一起長大,我不會瞞你。我不曉得自己到底是有勇氣還是沒骨氣。與枕邊那個男人的每一次歡愛似乎都是自己為自己譜寫的懲罰,肉體與精神上的衝撞。從小到大,我的選擇都是父母的期待,為了父母,我會選擇欺騙自己、隱瞞一切不應該出現的苗頭,我從未選擇過自己,惟一的選擇也許便是這日夜、身心的懲戒了。你不要怨我。」
垚佳的推心置腹也許道出了女性的一腔悲愴。垚佳直接將自己的身體作為受懲處的場地,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彷彿犧牲案上的牛羊,一股腦地接受,無法反駁、反抗、反擊;而惟不被接受的,竟是她自己。比起把痛都關在身體里的垚佳,聊生的淚似乎倒還能盛出半杯欣慰,畢竟,聊勝於無。
有詩為證:
忉。月下嬌娥忌紅綃。深閨悼,自畫地為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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