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費限定

垂楊相思樹|第一・茶烟落花 (7)

更新 發佈閱讀 4 分鐘

成德在雨兒胡同安穩睡了一覺,醒時屋中明亮,原來已過辰時,外頭似乎是個晴朗天氣。他轉頭不見楊艷,又聽到琴聲,想必楊艷早起,為了不擾他睡眠,自在外間炕上撫琴,不由微微一笑,又聽一段流水琴音之後,楊艷從拍子唱道:

  黃鸝巷口鶯欲語,烏鵲河頭冰欲消。
  綠浪東南西北水,紅闌三百九十橋。
  鴛鴦蕩漾雙雙翅,楊柳交加萬萬條。
  借問春風來早晚?只從前日到今朝。

成德心想,雖然昨夜兩人言歸於好,楊艷畢竟沒有言詞回應,此刻他唱白居易正月閒行詩,顯然元白知音互許,且借來楊柳一語雙關,愛悅之情溢於言表,且傳達得含蓄雅致,一種低迴婉轉更是醉人,雖是即興,手下章法分明,正想出聲讚美,忽聽他連打幾個噴嚏,不久便見他用絹子掩住口鼻走了進來,卻是赤裸上身,只穿著長褲,連腰帶也繫得隨便,成德驚道:「子蓮,大正月裡你怎不穿衣裳?招了寒凍可不是玩笑!」

楊艷道:「床上睡得熱了,一時貪涼,本想坐在熱炕上也無所謂⋯⋯」話沒說完,又接連打了兩個噴嚏,成德起身在他額上一探,果然正發著燒,連忙推他在床上躺了,拿羽緞被子將他全身蓋得嚴嚴實實,回頭自在床前穿衣,口中道:「你躺著,我去喚李椿請大夫。」

楊艷道:「這大正月的上哪兒請大夫?我不過打了幾個噴嚏,躺一會兒儘夠了。」

成德道:「上元已過,怎會請不上大夫?風寒最是麻煩,一個不好便要釀成大病,豈能掉以輕心?」

他到院中吩咐李椿,趕著李椿出門,自己到後頭暖了一壺黃酒,回到屋內卻見楊艷目光有些渙散,伸手一探,竟然已經轉成高燒,登時驚道:「怎轉眼間便燒成這樣?你沒穿衣裳在那兒彈琴究竟好長時間?」

他扶楊艷坐起,將黃酒遞到唇邊,楊艷勉強飲了一口,卻嗆得咳嗽連連,登時趴倒在床。成德見狀,心頭十分難受,暗想,方才應該我去請大夫,留下李椿在這兒,我不會伺候人,連餵口酒都害他嗆著,想著便嘆了一口長氣。

楊艷昏沉間聽到,勉強開口問道:「什麼事情嘆氣?」

成德道:「沒什麼,只是我不會伺候人,方才害你嗆著了。」

楊艷聽他語帶歉意,便勉強微笑說道:「你原是給人伺候慣了,自然一時間手忙腳亂,你別過意不去,方才是我飲不了,不是你害我嗆著。」

成德點頭應了一聲,忽覺得楊艷手冷得過分,伸手一探,他頭臉雖燒,胸前背後卻涼,蓋著羽緞被子竟不中用,正想起身多拿一床被子,卻見宜晴一臉慌張進來嚷道:「爺!爺果然在這兒!快回府去罷,再不回去,老爺可要把阿哈給剮了!」

成德見宜晴大老遠過來,不免錯愕,又聽他說得嚴重,便道:「有話好說,什麼事能剮了你?」

宜晴道:「今日老爺讓大汗放了假,在府裡待著,不巧便在曹爺離開時遇上了。」

成德一驚,心想,這下子阿瑪知道子清在我那兒過夜,我卻不在府中,追問起來,子清不能扯謊,大約只能推說酒醉,不知我上哪兒去,可阿瑪必能猜到我趁著解除宵禁找朋友去了,半夜不告離家,阿瑪斷不能饒,可現下子蓮病著,大夫未到,我也不能便走,思索片刻,對宜晴道:「知道了,這兒忙完我就回去。」

宜晴驚道:「方才老爺當真動怒,以為爺在外頭有甚不三不四,爺還不趕緊家去?」

成德道:「子蓮病了,李椿去請大夫還沒回來,我豈能拋下他一個人?你怕捱剮,你回去罷。」

宜晴道:「阿哈就回去了,爺沒回去,老爺一樣要把阿哈剮了。」

成德道:「剮不了你。你要不等著,要不先回去,子蓮正發燒,別吵他。」

楊艷燒得迷糊,也聽不懂他二人說滿語,卻認出宜晴聲音,便勉強開口問道:「宜晴,什麼事大老遠跑來?」

以行動支持創作者!付費即可解鎖
本篇內容共 3473 字、0 則留言,僅發佈於納蘭成德:垂楊相思樹你目前無法檢視以下內容,可能因為尚未登入,或沒有該房間的查看權限。
留言
avatar-img
留言分享你的想法!
avatar-img
那瓜書房|Nakao Eki
87會員
304內容數
我是一個識字不多的蕃人。出身東台灣,太巴塱部落阿美族人。定居荷蘭,從事翻譯、寫作、研究、原住民運動。
2020/07/06
潘蕙點頭道:「公子聰慧過人,一點便通。若三陽三陰俱損,五臟六腑皆病,自然難免一死。」此話有如晴天霹靂,將成德驚呆在地,片刻回過神來,忙道:「性命關頭,請潘大人高抬貴手。」便撩袍子向潘蕙單膝跪了下去,潘蕙連忙伸手相扶,說道:「明中堂囑託,我自然全力以赴,不敢受公子的跪。」
Thumbnail
2020/07/06
潘蕙點頭道:「公子聰慧過人,一點便通。若三陽三陰俱損,五臟六腑皆病,自然難免一死。」此話有如晴天霹靂,將成德驚呆在地,片刻回過神來,忙道:「性命關頭,請潘大人高抬貴手。」便撩袍子向潘蕙單膝跪了下去,潘蕙連忙伸手相扶,說道:「明中堂囑託,我自然全力以赴,不敢受公子的跪。」
Thumbnail
2020/07/04
曹寅聽他話中有話,心想,容若與楊子蓮要好,三天兩頭不見上一面便不自在,楊子蓮中舉後回江寧去,他還整日失魂落魄,直至芙格一家到京才好些,他這黃醅酒大約為楊子蓮留著,現下卻說不效法白樂天,拿來與我對飲,莫不是楊子蓮已經返京,他倆有甚不痛快?
Thumbnail
2020/07/04
曹寅聽他話中有話,心想,容若與楊子蓮要好,三天兩頭不見上一面便不自在,楊子蓮中舉後回江寧去,他還整日失魂落魄,直至芙格一家到京才好些,他這黃醅酒大約為楊子蓮留著,現下卻說不效法白樂天,拿來與我對飲,莫不是楊子蓮已經返京,他倆有甚不痛快?
Thumbnail
2020/07/03
成德見張英奇一種灑脫放肆不與人同,更覺新奇,片刻間便和張英奇飲開,竟將迴避歌妓之事給忘了。他兩人飲得暢懷,隔壁包間裡卻喧嘩漸起,突然哐啷一聲似乎掀翻了桌子,杯盤碗筷稀裡嘩啦全砸在地下,隔壁登時亂成一團。
Thumbnail
2020/07/03
成德見張英奇一種灑脫放肆不與人同,更覺新奇,片刻間便和張英奇飲開,竟將迴避歌妓之事給忘了。他兩人飲得暢懷,隔壁包間裡卻喧嘩漸起,突然哐啷一聲似乎掀翻了桌子,杯盤碗筷稀裡嘩啦全砸在地下,隔壁登時亂成一團。
Thumbnail
看更多
你可能也想看
Thumbnail
明珠在小徑上走著,忽覺月光下一身雪白,原來是園中李花隨夜風落了滿身,不由停下腳步,從袖中拿出扇子展開,看著上頭楊艷筆跡,低聲唸道:「緣何蝴蝶向藍田,珠玉一斛暖似煙。別有心情歸杜宇,扶桑寄作五十弦⋯⋯」唸到末尾,頗覺鼻頭酸楚,不禁嘆道:「秋日題詩,春日永別,杜宇一聲春歸盡,竟然一語成讖!」
Thumbnail
明珠在小徑上走著,忽覺月光下一身雪白,原來是園中李花隨夜風落了滿身,不由停下腳步,從袖中拿出扇子展開,看著上頭楊艷筆跡,低聲唸道:「緣何蝴蝶向藍田,珠玉一斛暖似煙。別有心情歸杜宇,扶桑寄作五十弦⋯⋯」唸到末尾,頗覺鼻頭酸楚,不禁嘆道:「秋日題詩,春日永別,杜宇一聲春歸盡,竟然一語成讖!」
Thumbnail
楊艷不料他忽作剖心言語,不由得一呆,淚眼模糊望出去,眼前依然是那魂縈夢牽之人,放聲又哭,竟然一發不可收拾,哭得話也說不出來。成德知道他醉得厲害,且正值身敗名裂死罪當頭時刻,自是難以承受,便褪了鞋子上炕坐在他身邊,溫言道:「子蓮,但教你願意怪我,我什麼錯也願意認,什麼委屈也願意受,你就放心跟我說罷。」
Thumbnail
楊艷不料他忽作剖心言語,不由得一呆,淚眼模糊望出去,眼前依然是那魂縈夢牽之人,放聲又哭,竟然一發不可收拾,哭得話也說不出來。成德知道他醉得厲害,且正值身敗名裂死罪當頭時刻,自是難以承受,便褪了鞋子上炕坐在他身邊,溫言道:「子蓮,但教你願意怪我,我什麼錯也願意認,什麼委屈也願意受,你就放心跟我說罷。」
Thumbnail
劉綺兒被他摸到胸前,驚慌中出袖內防身小刀,抬臂反手向身後亂捅一氣,也不知究竟捅到什麼,一股熱血從身後淋得她滿頸背都是,身後那人發出奇怪聲響砰的倒地。她回頭一看,李椿臉面已給戳得血肉模糊,喉頭割斷了,正咕嘟咕嘟一股腦向外湧血,口唇兀自開開闔闔,卻咕噥不出言語,不久悶吭一聲,就此斷了氣。
Thumbnail
劉綺兒被他摸到胸前,驚慌中出袖內防身小刀,抬臂反手向身後亂捅一氣,也不知究竟捅到什麼,一股熱血從身後淋得她滿頸背都是,身後那人發出奇怪聲響砰的倒地。她回頭一看,李椿臉面已給戳得血肉模糊,喉頭割斷了,正咕嘟咕嘟一股腦向外湧血,口唇兀自開開闔闔,卻咕噥不出言語,不久悶吭一聲,就此斷了氣。
Thumbnail
成德連忙起身要扣上袍子大襟,卻見袢扣讓楊艷扯落了兩個,只好敞著袍子去應門。門一開,宜晴見成德衣衫不整,心裡有數,便雙手捧上一柄扇子,低頭道:「這是皇上賜給老爺的扇子,欽天監焦大人畫的扇面,老爺請楊二爺題詩送給爺,方才楊二爺忘了從謙牧堂帶走,老爺讓阿哈給爺送來。」
Thumbnail
成德連忙起身要扣上袍子大襟,卻見袢扣讓楊艷扯落了兩個,只好敞著袍子去應門。門一開,宜晴見成德衣衫不整,心裡有數,便雙手捧上一柄扇子,低頭道:「這是皇上賜給老爺的扇子,欽天監焦大人畫的扇面,老爺請楊二爺題詩送給爺,方才楊二爺忘了從謙牧堂帶走,老爺讓阿哈給爺送來。」
Thumbnail
楊艷拿李商隱詩作由頭,筆下心思呼之欲出,登時耳根發燒,又見明珠靠過來看,便拿餘光偷覷,見他似乎眼波一閃,卻如常笑道:「焦爾正這幾朵花花蝴蝶委實艷麗,你這詩又多情,這扇子若給我帶在身上,恐怕人笑話我,不如你們年輕人拿著罷,你自己留著也好,送給成德也好,都由著你。這可是皇上恩賞,你仔細著。」
Thumbnail
楊艷拿李商隱詩作由頭,筆下心思呼之欲出,登時耳根發燒,又見明珠靠過來看,便拿餘光偷覷,見他似乎眼波一閃,卻如常笑道:「焦爾正這幾朵花花蝴蝶委實艷麗,你這詩又多情,這扇子若給我帶在身上,恐怕人笑話我,不如你們年輕人拿著罷,你自己留著也好,送給成德也好,都由著你。這可是皇上恩賞,你仔細著。」
Thumbnail
成德聽他說得摯誠,笑道:「瞧你說的,把我阿瑪捧上天了。你別再說好話了,一則我阿瑪不在面前,你奉承不到,再則,我從來不吃醋,別讓我頭一回吃醋,就吃我阿瑪的醋。」楊艷聽他明白示好,不禁有些臉紅,連忙端起酒杯,裝作無事人樣笑道:「聽來倒像我在逢迎,還是別說了,咱飲酒罷。」
Thumbnail
成德聽他說得摯誠,笑道:「瞧你說的,把我阿瑪捧上天了。你別再說好話了,一則我阿瑪不在面前,你奉承不到,再則,我從來不吃醋,別讓我頭一回吃醋,就吃我阿瑪的醋。」楊艷聽他明白示好,不禁有些臉紅,連忙端起酒杯,裝作無事人樣笑道:「聽來倒像我在逢迎,還是別說了,咱飲酒罷。」
Thumbnail
他本是高傲心性,為楊艷哭了一上午,此刻重思振作,執拗一起,便想將楊艷拋到腦後,又記起昨夜與芙格在此說話,不由得臉上發熱,心想,我與芙格是從小到大的情分,這些日子我怎竟將她拋諸腦後?她大了以後總不肯跟我說一兩句溫存話,可我離家十數日,她便擔心得矜持都放下了,甚至願意子夜相會,難道我要辜負如此情意?
Thumbnail
他本是高傲心性,為楊艷哭了一上午,此刻重思振作,執拗一起,便想將楊艷拋到腦後,又記起昨夜與芙格在此說話,不由得臉上發熱,心想,我與芙格是從小到大的情分,這些日子我怎竟將她拋諸腦後?她大了以後總不肯跟我說一兩句溫存話,可我離家十數日,她便擔心得矜持都放下了,甚至願意子夜相會,難道我要辜負如此情意?
Thumbnail
潘蕙點頭道:「公子聰慧過人,一點便通。若三陽三陰俱損,五臟六腑皆病,自然難免一死。」此話有如晴天霹靂,將成德驚呆在地,片刻回過神來,忙道:「性命關頭,請潘大人高抬貴手。」便撩袍子向潘蕙單膝跪了下去,潘蕙連忙伸手相扶,說道:「明中堂囑託,我自然全力以赴,不敢受公子的跪。」
Thumbnail
潘蕙點頭道:「公子聰慧過人,一點便通。若三陽三陰俱損,五臟六腑皆病,自然難免一死。」此話有如晴天霹靂,將成德驚呆在地,片刻回過神來,忙道:「性命關頭,請潘大人高抬貴手。」便撩袍子向潘蕙單膝跪了下去,潘蕙連忙伸手相扶,說道:「明中堂囑託,我自然全力以赴,不敢受公子的跪。」
追蹤感興趣的內容從 Google News 追蹤更多 vocus 的最新精選內容追蹤 Google New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