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德這才上馬,從一條小路離開。他頂著寒風騎馬入朝陽門,一逕往什剎海去,回到甘露胡同,只見明珠府門上都換了琉璃燈籠,甚是明亮,卻有一人牽著馬,在門口與他的書僮宜晴說話,全身裹在一件羊皮斗篷裡,與先前張英奇同樣裝扮,原來是曹寅,便下馬問道:「子清這早晚才下值?怎不家去歇著?」
曹寅笑道:「原想今日上元,你大約能鬆泛一夜,明日起又得準備會試,不得空與我飲酒閒話,因此趕著下值後來打攪,不想宜晴說你和穆楚芙格一道逛燈,有事先走,他倆都回府了,你還不見人影,我在這兒等了許久,正想告辭,你倒回來了。」
成德笑道:「什麼話?你來找我,我幾時不得空?先前在朝陽門外巧遇張靖少,與他飲了兩杯,因此耽誤了。」
曹寅笑道:「靖少在朝陽門外?不消說,必是在過山樓飲酒?他那相好的歌妓宋采青可在旁相陪?」
成德奇道:「原來你認得宋采青?」
曹寅笑道:「我不認得,可靖少四處玩耍,對那宋采青卻認真,前些日子還問我能不能覷個法子給她贖身。」
成德笑道:「他這人有趣得緊,看來天不怕地不怕,待二月初會試過了,你替我約他一敘。」
他將手中韁繩交給宜晴,吩咐道:「你把子清的馬顧好,我留他過夜,他明日就從這兒去乾清宮上值。」說著便拉曹寅入內,笑道:「你既來了,我讓人燙幾壺好酒,就在我屋裡暖閣炕上,咱兄弟倆今夜痛飲一回。」
曹寅以為他大好興致,與張英奇飲酒意猶未盡,興沖沖跟他回到院中,不多時貼身伺候成德的丫頭四英燙了兩壺酒來,成德便親自給他斟酒,笑道:「這是仿白樂天方子釀的黃醅酒,可不是唐代粗醅,醇厚得很,阿瑪才給我,還沒嘗過,你且試試。」
曹寅笑道:「這樣好東西,你也真捨得。」
成德將手中酒一飲而盡,笑道:「世間好物黃醅酒,天下閒人白侍郎。我有酒自與曹子清共飲,不像白樂天感慨元微之遠在他鄉,甕頭一醆共誰嘗。」
曹寅聽他話中有話,心想,容若與楊子蓮要好,三天兩頭不見上一面便不自在,楊子蓮中舉後回江寧去,他還整日失魂落魄,直至芙格一家到京才好些,他這黃醅酒大約為楊子蓮留著,現下卻說不效法白樂天,拿來與我對飲,莫不是楊子蓮已經返京,他倆有甚不痛快?想到這裡,便對成德笑道:「白樂天所言不錯,只是這樣好東西,我倆將他飲盡豈不可惜?你還留些給其他朋友才是。且不說靖少這酒鬼聽了要垂涎,楊子蓮這趟回南,必然給你帶著東西來,待他返京,你正好拿這黃醅酒回禮。」
成德笑道:「今朝有酒今朝醉。子蓮回來,我不拘送他什麼,怎就礙著今日飲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