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是下午五點半,今天我還沒吃任何東西,我趴在窗框上往下看。
高雄市前幾天被封鎖了,大片殭屍湧入苓雅區,那時候我走在回家的路上。
我很討厭垃圾車的聲音,那天垃圾車的聲音停在巷尾很久了,弄得我很煩躁。繞出巷子的時候,一個手斷了一半的小女孩朝我衝過來,不得不說她真的很臭,還很醜。
剛好我拎著垃圾袋,我往她臉上甩,想也沒想的跑往我家的方向。
平常坐在雜貨店的阿嬤脖子斷了,看起來已經死透了,平常去找他買雞蛋都會被無視,看來以後要雞蛋直接去她的店裡拿好了。
路上還有一些活人,聰明的都各自竄逃了,笨的都被啃了。
就快到我家的時候,不知道哪裡噴出來一股血,差點嗆到我。
到我租的公寓門口,我看見平常很喜歡找我討摸摸的貓咪縮在機車底下,我把牠抱起來,跑上樓。
我一直很想養貓,居然在殭屍末日這一天成真了嗎?
回到家後隔著窗戶一直傳來尖叫聲跟嘶吼聲,貓咪好像很害怕,喵個不停,我把牠從地上抱起來,不知道為什麼就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外面就變得安靜很多了,人都死光了吧我想。
或是都已經加入了殭屍軍團。
一片狼藉的死屍像煮爛的豆芽菜歪七扭八混成一鍋難吃的東西,仔細看橫躺在馬路上那具頭顱和身體斷成兩半的,是我每週西洋美術史都會見到的同學。
他話多,喜歡在課堂開始前拿著一本翻爛的筆記本塗塗寫寫,方圓十里內都可以聽到他的筆尖敲在木頭桌面上的聲音,鏡片上油漬零碎。
他經常在我發呆走神的時候舉起手,滿滿的虛榮味,一件拙劣的贗品,妄自在教授和學生共同維持的脆弱包裝裡進行媚俗的提問;每一次他說話我都感覺是一場黏稠的溺水,被他繳壞的一層膜。
在他破綻百出的岔題後,所有人必須得花幾秒鐘時間,從厚重的放空裡重新找回虛晃的演技。
我實在無法對他有任何好感,大概是因為他自以為在一片糜爛的大學校園裡可以獲得可貴的資源,在想像裡他自以為是一片淤泥裡面最挺立的那一朵蓮花。
其他人則是腐爛的泥土,無所事事,每天的固定行程是在課堂開始前十分鐘定位,擺出頭皮瞄準教室前方,不打算留任何一點名義上的尊重給尊貴的教授,三個小時的上網天堂,手指在螢幕上從衣服鞋子包包滑到學妹正在和哪位體育系的男生曖昧中的無營養消息,又滑到明星藝人吸毒消遣憂鬱症患者的消息。
大學四年下來,我們會發現接觸最頻繁的是指腹跟玻璃面板,畢業證書上應該什麼都不要寫,只要放一個 QR CODE。
他真的是一朵蓮花,他斷了。
他死了,屍體斷開呈九十度,那張把浪漫主義解釋得叮噹響的嘴,流出綠色和橘色混合的嘔吐物。
啊,上次偷了他的原子筆忘了還。
不管了啦我得先喂小貓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