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短篇小說】送行的殞燃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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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的悲摧哀泣已近乎乾啞。他們的眼淚早已流乾或者根本無法流下,於是選擇改以慘烈的嘶吼與痛嚎,來偽裝成發自內心的憐憫,真是哀傷;在他們的中心,圍繞著一個棺材。那棺材並不華麗,使用的木頭品質非常差還發了霉。停滯在木心許久的濕漬,甚至發出了遠比屍臭還要沉重的悶潮味。

啊,好煩躁。

它默默走在送行隊伍的後頭,在保持與人數十公尺的距離下,不願靠近。

畢竟對它來說,人們發自內心的苦難之聲就像毒藥,它一刻也承受不起。


送行隊伍停在一處高崖前,向下,會是一片無盡的石柱淵境。抬頭,龍鴉正虎視眈眈,望著這群將自身奉送上來的食物。一旦落單,便會遇襲。

但有一個方法能好好為死者送行,同時又能阻止這個危機。

「喂,燒火的,過來!」

送行隊的帶頭者對它吆喝,它沉默接受,踏步,並且掩耳不聽此起彼落的啜泣聲。

「照你說的做,快點。」他又命令道,毫不客氣,但它不在意。

它默默走向棺材,蹲下,輕撫著棺蓋。

呢喃。

小小的火苗,自棺的中心顯現。它很快就將夾藏在棺木裡的濕氣給蒸發,空氣竄起夾雜木質與焚烤肉屍的微妙氣味。轉頭一看,眾人終於停下無恥的哀悼之顏,而是換以鄙視與厭惡,坦誠且真實。

棺材很快就掩沒在殞火燒灼下,飄至天空的煙氣,也混亂了龍鴉們的注意力,使牠們將重心都放在棺材;沒過一會兒,已經有幾隻龍鴉忍不住性子,直直振翅飛向尚在燃燒的火棺。

然後化為另一團火球。

「回去了!」帶頭者大喊,「龍鴉不再是我們的威脅!」

聽著人們興奮無比的叫喊,它只是安靜轉身,然後走向那位帶頭者。

「還沒結束。」它說。

「什麼?」

它伸手,放在那人的肩頭上。他們都注意到了它那隻焦脆黑炭所構成的假手。

「現在,我想確認一下。」

「啥?」

對它來說,人們發自內心的苦難之聲就像毒藥,它一刻也承受不起。

但若不是,那根本連毒藥都稱不上。

若又算上發自內心的歡愉,那麼人類就是最優良的素材。

因為它們將帶來永恆的殞焚。

祂最愛吞噬的,是人類的喜悅。

人的身體爆裂出可怕的烈焰,在人們還來不及呼喊下,那著火飛濺的散碎肉塊,已經飛向送行隊伍的人群。被肉塊打到的人在被殞火包覆全身後,紛紛不由自主地拉住了旁人的手,以便將這份快樂與鄰人共享。

這次,他們總算是真心發出叫喊了。


棺材裡的烤肉味消逝了。取而代之的,是送行隊伍的人們,那絕佳的薰香芬芳。一具本該被燒成酥脆焦皮的完好肉身自餘燼灰煙下緩緩步出。他望著過去曾經友好、現在卻已化為焦屍的同伴,重重嘆息。

祂化為粉塵,並且回歸到他身上。殞火自世間熄滅,但他感受得到,殞火依舊在他的人類之心,生生不息。

「好好享受,我的代行者。」祂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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