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嚴選【極短篇小說】遠箱
編輯嚴選
最後的箱子。
費了大半輩子的力氣，牠爬上雲霧繚繞、能夠瞻仰巨龍飛舞的高山，停歇下來，永遠的。
牠再也走不動了。不論是要撿回掉落山谷的行李也好，返程也好，躲避隨時可能會冒出來的深山巨魔也好。
沒力了。這已經是牠最後的消耗。
牠拔下打自出生就被警告只能用作緊急糧食的殼，就像是在啃食昆蟲製成的乾餅一樣，咬下。
再過不久，散發果實氣味的裸體，大概會真的把獵食者吸引過來吧。活不久了。
「你是誰啊？」朦朧的山霧裡突然響起嚇人的問話聲。聲音如同牠時常戲弄拍打的骨背馬陸一樣，在高聳堅挺的群山之間碰撞、迴盪，然後傳進牠因為驚嚇而猛然豎起的扁皺垂耳。
牠連忙放下殼起身探視；奇妙的是，當牠無意識地將視線投向遠處的濃霧時，霧退散，化開了，與佈滿綠植與白雪的灰岩山壁合而為一；在肉眼莫名可見的一處冰帽地形上，牠，看見一只赤紅色的箱子被放置著。
牠皺眉。
「喂！你那臉是什麼意思？」聲音又說話了。這次，近在咫尺，而且牠竟然會覺得是那只箱子在說話。
「就是我在說話啦！」它說。
牠詫異，提問：「你是什麼東西？」
「你眼睛有問題嗎？還是腦子不靈光了？」
「你是箱子。」
「對，如你所見。」
牠閉起雙眼，縱身跳下山谷，但下一秒，牠被拉了回來。
「我怎麼了？」
「我救了你。你想死嗎？」
「我遲早都會死。我只是看到你之後懷疑自己是不是病了，我覺得我應該早點去死。」
「你真的有病。」
隔著數十公里的距離，牠們沉默。
「喂，」箱子立刻打破沉默，「所以你是誰啊？」
「我只是個沒用的食殼獸。」
「喔，食殼獸。我看到你在吃自己的殼，你不要你的殼了？」
「我不是不要殼了，我只是很迷惘。」
「只是很迷惘的話會那麼果決跳崖嗎？會吃掉自己的殼嗎？」箱子質問。
牠慎重地思索了一會。
「好吧。我可能，真的不只是迷惘而已。」
牠看見箱子像是在嚼動牙齒般開闔著，不久，牠突然有種被包覆的感覺。
「怎麼回事？」牠驚訝。
「你對著空氣敲敲看啊。」
牠伸出爪子，往身邊的透明敲了幾下。叩叩叩。
「這是怎樣？」牠慌張地四處亂竄。
「你不要緊張！」箱子安撫。此時它的聲音聽上去比先前更貼近，而且讓人舒服。「不管你是為什麼跑到這裡，為什麼要迷惘，總之……就讓你待一會吧，在我的體內。」
牠躺下，再次閉眼。這次，牠沒有跳崖的衝動，腦袋裡也沒有半點迷惘。好平靜。
「我可以永遠待在這嗎？」牠問。
「隨便你。」箱子說。「不管距離多遠，你想待多久，就多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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