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趕時間嗎?」覆述了沈默者的問題,我也自問。
屋子中間有一座燒著柴火的壁爐,白煙往上飄,這些煙霧會經過二樓,再從屋頂的煙囪離開屋子。當它們到了外面時繼續向上,但顏色和形體在天空中越來越稀薄。還沒想到答案時,我盯著壁爐,想像白煙所經過的隧道般的路徑,直到開闊。
「沈默是一種堅硬的存在,一直以來您在湖城以沈默者之名被街頭巷尾傳說,彷彿日子每過一天,您的沈默越厚實。我想我是敬重您的,但我之前不太理解我是敬重您並接受您沈默的態度,還是敬重沈默的您。您的沈默對我來說像是一座碉堡,是銅牆鐵壁,保護了一座世界,那個世界可能有您的喜怒哀樂,有您的光明燦爛以及您的陰沈晦暗。您以沈默將內外兩個世界隔絕,讓裡面的世界維持您所認為的平衡,就像您的屋子一樣。而眾人的傳言,不論是您信仰神秘主義還是符號學什麼的,還是猜測您過往受過創傷因此失語,或是純粹消磨光陰的閒言碎語,也只是在這個城牆上補上一層又一層的土,讓兩個世界越離越遠。」
「以往,您總是維持禮貌與優雅,不需要開口也能和湖城的人們交流,沈默者之語是聽不見但看得到的。在我進門後,您卻說話了。沈默是堅硬的,沒想到竟像蛋殼一樣薄,您自己把它敲出一道裂縫。現在,您假設了許多我的問題,似乎想讓我繼續把蛋殼敲碎。但我甚至不知道您是一顆生雞蛋還是熟雞蛋,若是我將蛋殼敲碎,會看到一顆不知道幾分熟的水煮蛋呢?還是會讓液態的蛋白和蛋黃落一地?」
「打破您的沈默讓我感到榮幸被萬中選一嗎?不論我如何微不足道,但在我的想像中,自己就是造物主,造物主是可以超然於所造的世界的。我怎麼說故事,故事就怎麼存在,只要自己說合理就合理了。您好像要拉下我造物主的地位,讓我和您的世界對話,那麼我再也不能用自以為全觀的視角來說您的故事了。」
盯著壁爐,想像白煙裊裊到天空間路徑時,我想說好多話,但終究安靜。
「現在是我的工作時間,我不知道該回答您趕時間或是不趕時間。其實,我更想知道您想做什麼,和我的工作有關嗎?」我回答了第一個問題,又是一個問題。
沈默者遞給我一個尚未彌封的信封,裡面的信紙摺三摺,份量有些沉。我取出看了一眼,共八張信紙,以鋼筆端正書寫。
「這是我的自白書,如果你願意,希望你能夠帶回去,我希望世界上至少有一個人看過。」沈默者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