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裡的巷弄,在巷子口有間深夜咖啡廳「回Call」,每次拉開那扇些許笨重的木拉門,總會看到老闆總是在耐心等候手沖咖啡的濾紙,一滴又一滴的滴落,落於那白色的馬克杯中。
「來啦~老樣子嗎?」老闆每次見到我,都會說這句話,這句話就像是深夜呢喃的第一句話,從那句話作為開頭,開始一段只存於深夜的對話。
「是的,老樣子。」打開電腦,雙手放在鍵盤上,輸入刪除輸入刪除儲存,資料夾裡等待被寫完,被完成的文檔,寫了又寫,刪了又刪,被擱置的想法,被停留在檔案名後的幾年幾月幾號,時間壓迫著人們思考動作,有太多稍縱即逝的想法,要不消失,要不文字化的留存,點開一年前的創作,那是一個沒說完的故事,一個沒寫完的劇本,停在第二場,過了一年後,打開閱讀咀嚼那時的情緒和感受,說實話計劃真的趕不上變化,那時候的想像,現實壓倒了夢想,打工找工作,工作然後拖著疲憊身軀回家,回到家的時候,已經無法再動腦袋思緒去寫去說一個故事......
「如何?」那句話,存有許多問題,只用了兩個字就表達出問候中的提問,是生活是日常,是好是壞呢?是不是遇到了什麼?是不是已經很累了?是不是只想要安靜的呼吸著?是不是的最後,都會回到選擇,選擇什麼樣的人生?什麼樣的生活?
「不好不壞,應該是......普通吧?」我們的對話像是被打開的劇本檔案,裡頭的對話,總是迂迴的不直白的說些什麼,人們是不是都會討厭有人把話語磨成箭,射穿最直接該面對的現實?
「普通是好是壞呢?」老闆給了我一杯愛爾蘭咖啡,轉頭走回吧檯旁的甜點櫃,拿了一個小圓盤裝了一塊藍莓生乳酪蛋糕,老闆開始裝飾那塊蛋糕,放上一顆藍莓,灑了一點糖粉,剪下一片薄荷葉,那不再是單調的一塊蛋糕,而是一塊精緻美的藍莓生乳酪蛋糕。
「如果普通的話,感覺好像沒什麼好說的,因為就只是那樣,像水一樣的流過。」當我說這句話時,老闆正好將咖啡機的蒸汽管洩氣,聲音連接著像雲的霧氣,那也是水的一部分,用不同的樣貌出現,用不同的溫度表現於眼前,我們對於其他人來說,似乎也是以不同的角色出現在他人的人生裡,角色過於平面,沒有立體性,什麼是立體性?起起落落的角色人生路徑,似乎才是人類的比較心態,說著「平常心」、「不要那麼在意」,「別想那麼多了」,可是人就是複雜的,不是原本身體上的心臟,而是思想上的那顆心,是錯綜複雜,有的人甚至活了一輩子,仍不明白為何就這樣地過了這一生,比較之後是競爭,競爭後留下的是生存者,那句老話「適者生存,不適者淘汰」,那些被淘汰的人都去哪了?他們說不定只是變得普通了,「普通」像是一個中性的詞彙,當普通作為中間值,慢慢地擴散,有的人受到擠壓,將自己包裝成不普通的特立怪異,表現於外顯的外在形象,少數則是改變了內在的想法,從外在到內在的不同,產生新詞彙形容「反差」,到底誰是誰,原本的樣子是什麼,走向過去爬梳理解,是哪個環節轉彎,遇到了什麼事情,才變成現在的樣子......
那塊蛋糕被送到其他客人的桌上,先是被拍了一張食物遺照,接著被叉子插入分解,看完那畫面,我又回到筆電的螢幕上,再次閱讀前面所寫下的對話,劇裡的角色們講到哪裡了?是從哪裡被創作者打斷,又該從哪接起故事?角色普通的像是一個路人,沒有主角光環,沒有什麼大事件影響,就只是一個正在生活的人,駱駝去哪了?祥子還是繼續拉著車嗎?薛西佛斯仍繼續推著石頭嗎?還是放棄了?熱情燃燒著,會不會有一天燃燒殆盡呢?劇中的角色原型,只想當個凡人,不想當超人,出生的背景,說明大環境之下的生存,角色台詞寫到後面,他們開始在我面前各說各話,說著一些無趣的日常,「今天吃了什麼?看見了什麼?」,「誰失業了?誰失戀了?誰失去了什麼?」,每個角色都有各自的缺,從那些「缺」裡,找到一些可能,還是要相信一些什麼,才能繼續往前走,停滯不前的是我還是主角呢?眼神抽離螢幕,回到手機屏幕上,看著時間在我的面前,轉變成另一個數字,今天是幾號幾月幾年了?身旁認識我的人,他們所認識的我,好像是一個困在自己世界的人,聽起來像是楚門的世界,難道我真的活在一個被建構的世界嗎?還是像大衛一樣,活在美夢之中,不願清醒?醒來後的現實世界,僅存有痛苦嗎?香草天空裡的天空很藍,一切美好到不真實,的確不真實,因為是一場夢,而我現在坐在這裡,敲打鍵盤輸入注音符號組成文字,留下的是我的文筆,還是角色們真的活了過來,脫離紙的世界,那不是一張白紙,而是一張塞滿密密麻麻字跡的紙......
「你要不要吃香草可麗露?」老闆的一個詢問,把我拉回到此時此刻。
「好啊,謝謝。」環顧四周,我看見的畫面是晚上十一點多,沒有回家的人,好像聚集在這,暫時的休息或是持續奮鬥的大學生,回家這件事情,似乎對有些人來說是逃離,但也有可能是為了換一個環境,讓自己暫時的偏離路徑,這裡像是一個居所,無法居住,僅提供暫時的休息,有甜點與咖啡,每次來到這裡,我總會注意到兩位固定的常客,一位總是坐在靠窗位子,另一位總是坐在吧檯區的位置,兩人表現出不同個性,在吧檯區的那一位,總是會和老闆聊些奇怪的話題,像是「許願池裡的硬幣,是許願還是就只是想丟硬幣,表示來過到此一遊的感覺?」,或是「店裡的老舊投幣式電話,明明沒有接電話線,但還是會有人投幣,拿起話筒......」,每次總會吸引我目光的正是那個紅色的投幣式電話,放在店裡面之外,還有專屬半透明設計的玻璃櫃,像是投幣式卡拉OK的小空間,唯一能看到的是那個電話,在裡面講電話的人,被霧面玻璃擋住,只有打開門走出的那刻,才知道是誰在裡面。
「你想打給誰就打給誰,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反正是無人接聽,有些話悶在心裡,久了會生病,不如說出來吧~是吧~」老闆的回答也是蠻有趣的。
有些話是沒說或是沒機會說,話語吞進喉嚨裡,回到心裡後,可能是回到一個專屬的抽屜封存,或是藉著時間遺忘,忘記和記得,總是反映著兩面,雖是不同解釋義,但有時卻能有連結,我所創作的角色有不能說的秘密,秘密是一把鑰匙,一旦打開了,似乎所有一切,會產生劇烈變化,那是一個想要說愛,卻說不出愛的人,總以為自己能夠照顧好自己就好,都自顧不暇了,還能有什麼時間愛誰,就這麼好巧不巧地遇到動心的人,聽起來像極了芭樂愛情故事,或許在有的人眼中就是如此,但也可能喚醒一部分的人,試著相信和了解自己擁有愛的能力,愛是什麼?能夠形象化或是實體化的出現嗎?角色與我的共感連結,愛的形狀無法真確的說是什麼,僅能靠著感受及情緒表達和接收,劇本裡的他所做的選擇,每一步都影響著下一步,甚至是結局,真的會有結局嗎?寫到最後,總會有儀式的寫下,「劇終」二字在整個劇本的最後,那是結束說完了一個故事嗎?我並不覺得是,或許在那紙世界中的人們,繼續過生活,繼續活著,紙上城市裡的人們,主角與消失的女主角,性別不再是只有男女,筆下的主角是一位生理女,心理男的角色,文字無性別之分,不論是用「他」或「她」,都無法阻擋主角的愛情故事,看似芭樂的劇情,實則是一段自我療癒的路程,路上不可能一直如他所願,挑戰和選擇......
「老闆,你為什麼要擺那個投幣式電話?」我盯著那台電話,原本想著劇本裡的故事走向,卻被從那走出的女子打斷了,我無意識的說出這句話,接著我起身抽走一張桌上的衛生紙,遞給那位女子。
「謝謝......」那位女子接下我給的衛生紙,同時給我一個表情,那表情是哭了之後,試圖從臉上擠出笑容,彷彿想要告訴我,沒事,我沒事的,我愣在原地,直到她走回她原本的位子上。
「欸~你剛剛不是問我問題嗎?為什麼要擺那台投幣式電話?」老闆走到我旁邊跟我說。
「你有進去過裡面嗎?」
「沒有。」
「你要不要試試看?」老闆示意要我進去那個空間裡,我沒有猶豫,而是抱著好奇,打開門禁到那個空間裡,原來裡面是長這樣,很簡單的一張高腳椅,一個木紋平台上,放著那台電話,電話旁有一個盒子,盒子裡放了一枝筆和信紙,椅子底下有一個信箱,電話旁放著一個罐子,罐子裡裝的是一塊錢,我拿出一塊錢,投入電話的投幣孔,明明知道這電話根本沒接線,但還是做了這動作,同時拿起話筒,按下一串熟悉又陌生的電話號碼。
「喂?你最近過得好嗎?我過得還不錯,應該是不錯,我知道你的離開是什麼意思,大概知道,我試著用時間療傷,很多人不是說時間是唯一的解藥嗎?我其實沒有很相信,因為我知道我已經花了很長時間走出,我走得很慢,或許我是很難放下的那種人吧?應該是,你知道嗎?我又開始創作,最近我正煩惱創作一個愛情故事,在這個臺北寫純情故事,好像還蠻好笑的,你知道這城市的愛情故事,其實大部分都是速食愛情,一夜情,一廂情願,誰愛上就輸了的遊戲,失戀台北,單身台北,一堆有的沒的詞彙,出現在這個城市裡,你知道嗎?我其實還沒放下,那是一個很難解釋的感覺,我只能說謝謝我們曾經相愛吧?」說完之後,我將電話掛掉,呆愣一下,有點不知所措地想著,我剛剛是說了什麼?
走出之後,回到位子上,我看著螢幕,試著敲打突然湧現的字詞,那就像是被開啟了開關,不斷的書寫,用注音符號串成文字,文字形成字詞,詞彙轉化成心裡的感受,在那最後,我打下那句......
劇終
故事的最後,我才發現主角是「我」,我已將那些藏在文字裡,等待有個人看見,筆下台北,愛情故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