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蒸發》停在真假的十字路口

紀錄片通常在許多人眼中有著既定的印象，就是無數個訪談與真實的拍攝而敘述一段真實事件和人物故事。有時候現實往往比小說更加離奇，這是紀錄片的魅力，它的震撼力有時候媲美動作片的爆破場景，一樣令人驚豔，而在上個世紀的日本就有一部相當耐人尋味的「類似」紀錄片的電影。

《人間蒸發》是1967年日本導演拍攝的仿紀錄片，內容敘述一個失蹤事件，1965年時，日本東京有一位推銷員大島神祕的失蹤，未婚妻早川想知道失蹤的原因，同意導演拍攝紀錄片，利用電影展開尋夫之旅。途中看似接近真相，但沒想到卻越來越多疑點與謎團，最後在真真假假的人性之間，人間蒸發的年輕推銷員大島在哪裡？好似已經不那麼重要了。

在上個世紀是一個充滿戰亂與科技知識飛越的大時代，同時也是人才輩出，開啟了全新思考與反思延續到當代充滿渾沌的時代。而在帝國主義下失敗的日本，在二十世紀中後期，有著許多傑出的電影人。

橫跨兩次世界大戰，在國際舞台備受爭議與愛戴充滿批判性的電影導演黑澤明；也有以日式風情永遠活在傳統日本小市民世界的電影導演小津安二郎。而這兩位重疊下備受他們影響而誕生出以「現實日本」為主軸，表現人性貪婪、情色、日式精神暴力的後輩導演今村昌平。

《人間蒸發》是今村昌平拍攝的一部「偽紀錄片」，故事敘述日本東京一位叫大島的推銷員神祕失蹤，從探訪他周遭的人事物，與他的未婚妻一起找到失蹤的真相。

電影裡表現出層層謎團以各種不同的推測和目擊者言論，甚至拍攝出未婚妻與失蹤丈夫的家境和所有人對他們的看法，並用科學的方式驗證又夾雜了靈媒方式去尋找失蹤的大島。甚至有著工作人員討論、突發事件、還無法收尾真相越偏越遠，而延伸出失蹤案的案外案。

很有意思的是，電影裡面許多鏡頭都相當刻意，並且拍出人們心中所謂紀錄片的樣貌，在一開始一小時都相當認真的在調查事件，甚至推斷失蹤的時間點，但隨著後來整體事件越來越荒腔走板，觀眾才會漸漸發覺出電影的不對勁，但又時而被這部電影的真實性來回拉扯其中，變成戲裡戲外分不清的魔幻空間。

前一刻對峙的場景下一刻突然成了拍片現場，而裡面對話的人究竟只是演員又或是事件本人？哪一項是真實哪一項是虛構，界線越來越分不清楚。

《人間蒸發》已跟拍和偷拍為主要故事結構，但仔細看畫面會發現許多與口白不符合的影像，甚至拍攝說話的是女生卻傳出男人的聲音。讓你對這部電影的真實性產生懷疑，但當你判斷許多地方是導演刻意營造出的戲劇效果時…

導演卻可以告訴你，日本實際上真的有一位叫大島的推銷員失蹤案件，這讓整個故事更加撲朔迷離，到底這部紀錄片是「真」或則是「假」紀錄片。裡面拍攝的各種畫面與人物你要相信哪一個，可以判斷出哪一幕是導演刻意呈現出來的，又是哪一個畫面是真實的失蹤案情？

刻意的劇場拍攝和台詞，真實的紀錄和證據，當所有的東西混在一起時，你要如何判斷這部電影是真實的「紀錄片」還是只是一部拍成像紀錄片的「劇情電影」？

這也符合整部電影的主題，大島為何失蹤，未婚妻為何要找到他，甚至是否遇害什麼的…都已經不再重要，因為真正的現實永遠不會出現，所謂的真相只是各種真真假假拼湊出來，別人敘事給你，你相信或不相信的產物，那是真實的記憶還是選擇性美化或醜化過後的記憶。

《人間蒸發》電影除了以紀錄片的形式包裝出一個近乎真實的樣貌，在假裝的背後卻有藏著有可能是真實的隱喻。你相信什麼，有時候遠比真相是什麼重要許多。

這部電影反諷想在影片中找出解答的觀眾，同時也直接說出他們永遠查不出來這起失蹤案背後，急於找到丈夫的未婚妻和突然失去消息的大島到底各自藏了什麼秘密，而在他們之外的所有人看到的真相與知道的真實又是多少？在每個人都只挑對自己有利益的話術說法，最終真相（?）隨著人間蒸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