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li Amori Difficili,Italo Calvin
卡爾維諾曾寫過一篇《攝影師的冒險》,收錄於困難的愛一書。
故事大略是敘述一名攝影師約了一名不確定會不會有更進一步發展的女性作為他的模特,書寫了拍攝的過程中如同決鬥寫真般的精神互動與富饒著德勒茲所說的動情素般的乙太情慾彌留。(大概摻雜了許多我模糊的印象與加油添醋)
作為一名已經不持相機的人,一直以來都很難回應社會、自己到底對攝影還擁有什麼凡俗到能讓人一聽就懂的掌握,例如那些 哦妳喜歡攝影啊 那妳用什麼相機?都拍人還是風景?這類問題除非必要時刻,否則我幾乎已經完全放棄和人談論自己擁有對攝影的愛好這件事了,我早已在幾年前將入手不到一兩個月的N全幅機轉賣給朋友。在那之後我不再持有任何一台屬性上稱為單眼的相機,GR與幾台伴我多年的底片機就已經過度足夠,在哀鳳超越大多相機的2020。
作為一名持相機的人,該有的姿態又是什麼模樣。和任何人一樣,剛接觸攝影時不免俗地開始對操作的絕對掌握有高度的迫切,技術的熟捻、器材的高潮、決定性的瞬間,偉大的全幅機,史詩般的萊卡。這一連串對攝影知識與器材的術語簡直是另一個時空的擴張,多少人在那裡流離失所,成為服膺資本決定論的篩選機制下那些視覺的lackeys。
最近開始了新的工作,雖然被親愛的火系男子H笑說我是米蟲之恥、米蟲界的叛徒、不是說好要一起廢嗎。只是沒想到人生之餘,工作還能有碰到攝影這件事,同事k拿了一大包相機包請我協助活動拍攝一些結案用的紀錄照,說整個公司沒有人會用這台、就交給我了。打開、啊、大寫的C,不是太意外,畢竟N在圈子裡都是在器材上被排擠的那邊。單眼相機的操作大同小異,基本上就如同經濟地理所標誌的、已經規格化,只是轉盤的方向、按鍵的模式稍有差異。從前只迷N機的我,對於自己拿到一台C全幅機時,卻能瞬間對於,與相機產生肢體關係,這件事彷彿召喚一般的、身體記憶地想起那些事情與步驟流程該怎麼做。而訝於這樣的沈睡。
我時常覺得自己持相機的時候,會完全喪失思考的能力,意思是那些我對於攝影藝術理論的理解、觀看與拍攝的道德、以及一名攝影者之於文化的社會責任,這些事情在進行攝影行為這件事的時候幾乎消褪殆盡。如果按快門如同一種肉食般野性的行為,我大概是非素食主義的那種。這種不節制,有時候讓我感到微弱的無力,無法如同親愛的i那般擁有對吃食節制的能力,如果每個人都有幾種對於什麼事情,暴力等級的推進慾望,知識的、生活的、資本消費的、口腹的、性的,我大概有一塊長在攝影與愛吧。
困難的愛之於愛的困難。困難地愛是可以被慾望的,愛得困難則是慾望的lackeys。我說不出哪一種優劣於誰,但既然要愛就要愛得絕對,絕對到一輩子那樣狠,除非用恨剝除、否則就是死,年少時這樣過激的想法讓我吃了很多虧苦,但也許沒有人是天生柔軟的,無論是被社會折斷或是生活拋光,只是磨掉的速率級距的差別。
至少攝影不會背叛,祂不會像一些壞心人那樣逼迫你必須用恨才能對一切釋懷,知識也和肌肉一樣不會。意思是拿相機這些事,透過知識與經驗內建到身體後,會如同反射性調節般的,會自己運作了。記得高中的時候,單眼相機的說明書與那種永遠推陳出新但永遠換湯不換藥的攝影技術書,是我某一陣子的課外讀物,我還會仔細地用重點蠟筆標上記號。光圈快門白平衡、N+1 N-1、色溫與曝光表、不會用M模式可是會被恥笑的。從口訣直到刻進基因,一切已經那麼久遠了啊、雖然靜物老是拍不好,但社長和老師都和我說,有能啟動強烈動情素的毀滅在我的眼睛裡。只是至今,我也樂於褪去一切視覺的浮華,做一棵無聊的樹,沒有悲歡的姿態。
拿起相機的時候,與相機曾經有過那麼親密的肢體關係這件事還是會召喚般的甦醒,那是我翻越了與照相機這個機具之間現象學式的決鬥,經驗.記憶.知識的淤積,甚至一切卻都只是從一個困難的愛人才始動了這一切,那是一個快門,打開之後,每個愛人都如此困難,卻不曾忘記自己牢牢地擁有攝影,卻更像是被攝影含納著。所有的曝光都是白,都是向永恆搶來的一段時間,即使黑夜給了我們黑色的眼睛,我們卻用它複製世界,如果攝影真能逼近什麼事物而使真實性能顯露,那是困難的愛,橫跨過無數已經死亡的曾在。
2020.09.05,03: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