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在動。水,在流。呼出的氣體,無形地在眼前欲出欲留,又隨散而去,每一個流動,總在眼瞬間,轉變,看似沒有任何移動,卻早已變動萬千。
坐在國家戲劇院的前三排的正中間,當布幕準備拉起前,我彷彿看見了,清晨的微光,正悄悄地從隙縫中溜進來,光影在窗簾上,輕輕地擺動,幾隻小鳥,在枝頭吱吱叫著,一片寂靜之中,宛若美聲樂團,勾起了你一絲注意。
不自覺地擺動著身體,左邊動動,右邊動動,每一個步伐,都慢得讓人不禁連打哈欠,移動間,會看見自己的身軀,在光裡,閃閃發亮。
隨著時針與秒針的前進,光的幅度越來越強烈,那樣的熱度,讓你開始翻身,每一個動與靜之間,就是永恆,沒有一個時刻,能夠被複製,我坐著,看著面前,那些片刻,那些舞者,那些移動,以及光影的轉瞬,在眼前,快速地,跳動著。
因為距離的關係,舞者身上的肌肉線條,細緻地刻畫在我心裡,那些動作拉扯間的張力,急速擴張在每一個線條中,我想像著,自己是他們的一員,從靜到動,從動到慢,每一個步伐間的呼吸,毫無空隙可言,就像是,日常所經歷的,每一個瞬間,都變化如此快,常常讓人感覺窒息,因為,生命,就是靠著全身去感受,去綻放,去適應,而我們身上那些跌跌撞撞的傷痕,正是那條條的肌肉,正在急速拉扯中。
以前的我,常常不太了解自己,總喜歡追逐著,那些別人說的好,羨慕身邊那些天生麗質的人,卻從未欣賞獨特的自己,於是,我的衣櫃裡,充滿著各種別人喜歡的衣服樣式,化妝品中堆疊著別人說好用的牌子,我穿了再穿,用了再用,經過了好幾個年頭,始終未曾感受到那樣的好,卻又說不出來少了什麼,於是,仍然如此,花著同樣的錢,用著這樣的感覺,直到最近,我開始覺察到,自己所會被強烈吸引的,原來是那些赤裸裸的真實,像是看畫家現場繪畫時,我會一直看著那位畫家的手,看他如何把自己的手弄得五顏六色,以及接觸畫布的流動,在看別人縫製布料的時候,我會觀察他的手如何放線,以及推著布,去移動,以及如何裁剪布料,慢慢地,這種強烈的感覺,越拉越大,從手擴大到整個身體,我喜歡看即興舞蹈者,用身體去展現生命力,每一個延展,每一個用力,都像是跟著他一起舞動般的感動,於是,我開始用蠟筆畫畫、穿手作衣服、戴手作飾品、跳即興舞蹈。
現在,我感覺到自己擁有的不多,卻是紮實的好,每一個物件、每一個用品,都有一個生命的味道,原來,這才是我喜歡的樣子。
雲門舞集從林懷民,接棒到鄭宗龍,不知為何,我就是很喜歡鄭宗龍的創作,第一次看到《十三聲》的表演,就被那樣市井小民的呈現,而震撼,每一個詭譎的畫面,都讓我不斷地與昏暗的街頭、半夜大拜拜的熱鬧所結合,那麼接地氣的人,我想,過往的如此外放的生命力,這一次,要推出的是與之前完全不同的《定光》,會變成什麼麼樣子。
我跟著舞者,一路在舞台移動,隨著光影,逐漸變化,他們時而喃喃自語,時而團聚鳴唱,哼著那些有點熟悉,卻又喊不出的語言,在寧靜的空間裡,形成了強烈的迴響,如此堅定,如此明亮,當我們與舞者,真實地面對面時,我不由自主地流下淚,那個瞬間,我看見的,並不是舞者,而是一座寺廟,一座,每當徬徨無助時,你會想要踏進的廟宇,彷彿聞到一絲檀香,耳裡聽見的是和尚們的低鳴合唱,而那尊你要膜拜的神,就像是黑暗中的一道光,如此閃亮。
原來,《定光》,是為了在每個人心中,點燃那盞光芒,定,是要讓你知道,其實,希望永遠都在,從未消失,而每個人,正是那道光芒,自己,就是那座廟宇,唯有看見,才能定住,定住自己的這道光,為自己,為他人,帶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