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堤有些驚奇地向下望去,雙眼正巧停在碎片上的形體們。他突然變得能聽見氣息流泌的聲音,宛如樹葉輕點地表的摩擦聲,宛如水珠打落在細草的碰撞聲。十分細微,十分渺小,卻清晰可聽。
「前進吧。照著指引走。」就像催動一樣,「它們」說著。
托堤不太喜歡這種相似的感覺,因為他已經受夠催動占據自己大半人生的過去了。儘管在不久之前,他曾經屈服、接受並遵從催動的要求,決定履行它不斷拋出的「使命」。但這麼做的結果,卻害他差點賠上小命,一點也不值得;現在,他從長久以來的糾纏中解脫了,如此難能可貴的精神解放,他一點也不想再回頭去經歷類似的情境。但他也很清楚它們是出自好意。
它們開始「出聲」安撫托堤。他聽見頭上的樹葉們開始磨蹭、泥土發出輕細的翻攪聲,就連聚集在土坑裡的小水池們也點起了輕盈的漣漪;起初托堤完全不明白這算哪門子的安撫方式,但有趣的是,這些反應還真的起了作用,他感覺到自己浮躁的心情被抑止了。
托堤有些不甘願地接受了它們的好意。畢竟它們好歹也是提供了食物充沛的安全場所、讓他得以充分休息的救命恩人。過去,他從未有被人用心照料的體驗,這是難能可貴的經驗。所以,他決定信任。儘管還是有些排斥「腦袋跑出說話聲」的感覺,但他選擇相信「它們」這麼做自有無可避免的理由。
彷彿對於自己能夠被理解感到很開心,托堤感覺到圍繞在周遭的氣息、還有那些藏在氣息裡的微微細語,通通多了感謝之意。它們開始牽引托堤的感知,使他的視線「自然而然」朝向它們所期望的方向──一條格外寬闊明亮、乾燥平坦的暖陽小路。托堤在這之前根本沒注意到,這片密林之境居然還存在著能夠受陽光大幅照耀的路徑。它很顯眼,顯眼到托堤懷疑自己在此之前為什麼沒發現。當他小心翼翼地跨過隆起的樹根與磚土、一腳踩入金黃的光罩時,和煦舒服的暖意自腳底竄升而起,冰冷的血液與皮膚瞬間溫熱了起來,骯髒蒼白的面頰也開始發燙;就連他的犄角與皮毛都因為感受到陽光的包覆而有了活絡的色彩。
它們突然不再催促,而是任由托堤攤開手掌,慢慢感受得來不易的溫暖;在沒有意識的情形下,他的眼眶忽然流下了眼淚。並非出自沮喪,也非出自感動,而是很純粹想將一直擠縮在內心的那塊陰鬱的部分給排解出來,然後讓其承受陽光的熱度,慢慢蒸發、慢慢消散,就好像這麼做能夠讓他內心舒坦一樣──但事實上,托堤確實覺得踏實多了。他第一次覺得自己「真正站在土地上活著」。他是真實的生命,有自己的思緒與情感,也有屬於自己的溫度,不是任由誰都可以指使的冰冷魁儡,他應該要為自己而活。
他踏出右腳。正巧,那裡淺埋著某種生物的骸骨;他彎腰拾起頭骨,與牠對視。頓時間,托堤想起了那些被他丟棄、被他遺留的生命,每一個每一個,在為他犧牲奉獻後的最終姿態。
一陣嘆息。他蹲下身開始挖掘一口深土,然後將這頭生物的頭骨以及牠的殘軀一同放入。埋葬後,他雙手輕按在土墓上,輕輕點頭。此刻,他覺得自己理解了老鹿,也理解了那些帶著憤恨與悲傷、失落與絕望、被他所操控的生物們,內心的「真實面貌」;他既感到懊悔,也感到驚喜。懊悔,是出自對生物的予取予求;驚喜,是他發現老鹿深知他的所作所為,卻還願意用自己的生命,試圖「告訴」他些什麼。
儘管此刻的他又陷入了另一種疑惑:為何老鹿會化身為那種神秘的生物?為何鹿群總是依伴在他身邊,總是在適當的時機出現在他面前、提供協助?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這是他當下唯一沒能釐清的疑問。
微弱的呼嘯湊近耳邊它們輕聲催促,他聽見了。
「前進吧。我們將會告訴你一切,真實。」它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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