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連載】灰靈之言─第三章：靈聚之地（3-1）

靠著在下方拼命推擠他的雄鹿，托堤終於成功攀住了離地起碼差了三截頭身的樹幹。他雙手狠狠緊抓著樹幹與樹身之間的接縫，腳趾使勁頂著粗糙的樹皮，藉由灰靈天身具備的強壯體能，托提讓自己的身體以穩定緩慢的速度漸漸靠上樹幹、並且盡可能不去碰撞附著在樹上的紫色果實；然而，就在他自認快要成功時，他的左腳突然打滑，在樹皮上狠狠刮出了一道血痕。就在這時，他斜眼瞥見到底下那頭雄鹿打開了他的皮翼，並且敏捷地朝地面蹬了一腳、跳上銀樹，接著又猛烈踩踏樹，躍上他的屁股底下，狠狠頂了上去。

姑且不論雄鹿的鹿角同時撞到了他，使他痛苦不堪。但他還是藉由雄鹿的協助，終於讓整個人跨上了樹幹──他成功了。為了吃到心心念念的紫色果實，他寧可冒著生命危險也要爬上這棵樹，但他自認這麼做很值得。托堤一臉狼狽地跨坐在粗大的銀樹樹幹上喘著氣。他沒有閒暇去思考待會該怎麼下去，因為他並沒有要求這頭雄鹿以及他的鹿群陪伴他到那時候，通常這個時候，牠們應該會哼哼鼻子，默默離開。

他向下探頭，奇妙的是，雄鹿與牠的族人都露出期待的眼神朝他盯著看。

不，不對。牠們是在看這些紫色果實，牠們也想嘗試。

對於這樣的景象，托堤感到很好奇。他轉身拔下一串果實，並將果實分次往下灑落。很快的，鹿群吃了起來。牠們先是踩破著果實飽滿的肉體、擠出汁液。一頭母鹿教導身邊的幼鹿先用舌頭吸食果實的汁液，接著才大口大口啃食果肉、果皮，一點都不浪費。

托堤取下自己的份，一邊塞入嘴裡，一邊觀賞著野鹿吃果實的方式。他有些意外鹿群沒有在創言結束後立刻離開。雖然理由非常清楚，牠們也知道果實的美好，牠們想吃。而且牠們認為，托堤一定會讓幾顆給牠們；無論這群野鹿是否真的抱懷著心機盤算，現在他知道，野鹿吃這果實的方式，必定要先經過踩踏的步驟。

他試著將一顆果實拍爛，然後學著野鹿的吃法：先吸果汁，再吃果肉。結果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改變。果實依舊甜、依舊香，也就那樣而已。他大概一輩子都不會弄明白如此簡單的食物，為何野鹿偏要把食用方式搞得那麼複雜吧。反正，他也不需要明白。

比起這個，他更驚喜的，果然還是能有機會再次吃到紫色果實。雖說這次的採集難度比先前高上許多，但好在他幸運找到了這組野鹿家族，幫助他爬上長滿果實的銀樹。能夠在旅途的開端就遇上這種好事，托堤首次覺得「信任」催動搞不好是正確的選擇。

托堤再次丟下幾顆紫色果實，不過這次，他發現野鹿不再對果實產生興趣了。牠們互相舔著毛皮、整理皮翼，似乎準備要離開；不久，他就聽見遠處一陣不安的鳴叫。只見野鹿們紛紛撐開翼骨，逐一踩踏腳步，在樹林之間跳躍、滑翔，如輕點水塘的蜻蜓，迅速離開。

那是破靈的叫聲。托堤分辨得出來。是時候該離開了。

他攀附著樹，輕輕爬下。在離地面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直接跳了下去。當雙腳與地面接觸時，他才想起為了爬上樹，他的腳掌曾經被粗糙的樹皮擦破出傷口。

他背對聲音的出處，快步離去。沒過多久，他就聽到一陣哀戚的鳴叫自後頭傳來，看來有可憐的傢伙來不及逃出破靈的魔掌。不讓人意外的發展，在瑪倫提，這種事天天上演。

自從與催動有進一步的「交流」之後，他發現自己對各種生靈叫聲的洞察能力越來越敏銳。好比說，破靈每次在發出叫喊以前，起碼在十棵樹以內的範圍，空氣通常會在一瞬間變得混濁無比；動物灰靈則乾淨許多。只是由於同為灰靈的關係，他不需要讀取空氣的品質也能辨識出牠們的身分；相較兩者，野獸不會帶來半點影響。不似破靈那樣具備強烈的恐怖氣息，也不如灰靈那般充滿警惕性。牠們的聲音非常純粹野蠻，卻也輕易便能使獵物驚慌失措，陷入混亂。

托堤很清楚，他之所以能得到催動的輔助，多半是與他的使命有關。催動，或者該說是赫丹斯登，祂並不希望托堤在路途中就遭逢意外而死亡。他很「重要」，所以催動盡其所能也要保護他；這或許也能解釋催動老是嫌他浪費時間的原因了，因為他老是在做一些比「虛耗光陰」更沒意義、甚至將自身安全置於險境的蠢事。好比說惹怒瑟盧梭人把自己打得半死，或者大喇喇躺在野外睡覺，直到清醒時才發現曾有一頭破靈從他身邊經過──這也難怪嚴謹遵從主人意念的催動，會在這數年的時光裡不斷不斷地想要逼迫他聽話吧。

不遠處傳來輕盈的流動水聲。他從一塊長滿雜草的小岩峭跳下去，正好踩入了濕潤的野花堆。托堤欣喜地讓腳掌浸潤水的撫療，讓傷口慢慢恢復。蹲下身子，啜飲清水，自從來到這片新天地後，他就沒有好好地喝上一口水了。

就在這個時候，催動突然冒出來，「提醒」他搞錯方向了。

托堤騷了騷頭，將方向轉向。催動才稍微滿意了一點。

不過托堤怎樣也沒想到，就算與催動和好了，它的囉嗦也並未因此降低，它甚至變得比以前還要更緊盯逼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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