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連載】灰靈之言─第四章:諸神的殘遺(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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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堤有些驚奇地向下望去,雙眼正巧停在碎片上的形體們。他突然變得能聽見氣息流泌的聲音,宛如樹葉輕點地表的摩擦聲,宛如水珠打落在細草的碰撞聲。十分細微,十分渺小,卻清晰可聽。

「前進吧。照著指引走。」就像催動一樣,「它們」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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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走上小路沒多久,乾燥平坦的路面很快就被平滑工整的磚道給取代。磚縫之間夾生不少植物幼苗,但它們多數都慘遭輾踩,坍倒成慘白皺扁的死狀;儘管仍有部分幼苗如初出巢穴的幼雛大膽展露鮮綠的小芽葉,可它們在這之後的未來,早可清晰預見。

在不遠處的地面,托堤看到一道濕潤新鮮的泥巴足跡。足跡呈現規律的圓點狀,自路面的另一端一路延伸到側邊的森林裡;足跡看上去有些類似鹿的腳印,也有點像野豬、某種小型野豹,或者任何四足生物。他沒辦法分辨,但從一開始明顯的小土團,到逐漸淡薄但輪廓依舊相似的泥巴印,這道足跡都證明有活生生的動物曾經來往此地,而且是在不久之前。

在這之後的路途中他又找到各式各樣大大小小的足跡,而且越是深入,這些足跡就越是凌亂。就好像這些動物都為了迴避他而遠離「牠們原本正在駐足的地方」。

對於究竟是什麼樣的動物會想要停留在這種殘留著人類文明的地帶,並且以踩死那些磚縫植物為樂,托堤有些好奇,但氣息並不允許他繼續探究。明明身處在艷陽下,他突然覺得空氣帶了點涼意。他很清楚這是氣息想要催促他但又顧慮他的感受不打算明講,於是採取了拐著彎動手腳的方式。這現象讓托堤自內心由衷發笑,不論是赫丹斯登也好還是氣息也好,這些「不自然的東西」似乎都很習慣用婉轉不乾脆的手段向他表達「意見」;相較之下,催動倒是直接多了,它每次現「聲」,總是毫不避諱地想命令甚至直接操控他「應該要做什麼」。

這段短暫路程所累積的見識,也讓托堤對於氣息意圖讓他見到的「真實」有了些期待,然而,當平坦的磚道再次被樹根與泥土給取代、樹林再次阻擋陽光的照射,他的身影重新沒入破碎的樹影之後,他看見的,是一座被樹根與泥土所包覆的破損廟堂。

「到了。」氣息告訴他。

一道湧泉自廟堂正上方的小窗口涓流而下;銀樹跋扈的根部將原本普通的牆面撞凸出一塊盤根凹槽,意外形成接取湧泉的泉池;溢出的泉水自池緣滲出數道更為細小的水流,浸淋雕刻在廟堂中段、外型似曾相識的形體雕像頭頂上;而自雕像滴落的水經過長久的累積後,又在已經毀亂成一片狼藉的石柱磚牆堆裡分泌成更鬆散緩慢的支流,在受銀樹樹根包圍的地表一帶匯聚成水深及膝的小池塘。

暫且不管水為何會從最上層的窗口流出。托堤第一眼就被那些圍繞在廟堂中段的雕像們所吸引。認出了這些雕像,是他在第四組碎片所看見的形體。

他小心跨進池塘,仔細端詳。與碎片符號的表現不同,這次那兩名看上去像是成年者的形體立在廟堂兩側正面朝外,它們分別將左手與右手半舉在胸前,而另一手一致對向立處中央、整個身軀攀附在壺口的矮小生物。

不論是形體還是壺裡的生物,它們的神情都比碎片表現還來得豐富;而從形體各自獨特且更為明顯的「特徵」來看,它們很顯然都具備著某種特殊的意義:女性形體全身纏繞帶有扭曲芽葉的植物莖軀,那些葉片與莖體的表面刻有空洞猙獰的臉孔與層疊細膩的圓圈符號;另一名難以分辨性別的形體則是從頭到腳都被如同皺布般密集的流動線條所包覆,在那些線條之下同樣刻有圓圈符號,只是這些符號因為線條的關係,看上去十分破碎不完整;至於中央的矮小生物看起來就像是肥大的青蛙,只不過它有著人類的特徵:耳朵、眼睛、嘴巴、鼻子,但比一般人類還要臃腫肥胖,且全身皮膚流泌著軟泥狀的液體。底下的壺身雕刻了各種容易理解的泥土型態:有的像是被植入了種子,有的培育出豐收的果樹,有的則像是被水流沖散成濁泥,有的則因為水的流動聚合成尖狀的土堆;有趣的是,矮小生物那短胖的左右手也分別握著被植根狀、水流狀的牢籠所包覆的泥土。這兩個泥土型態正巧對應了另外兩名形體指向它們的手指。

由於長期受到流水的影響,三具雕像的頭頂、類似肩膀的部位都被沖刷出光滑的表面;托堤嘗試爬上殘骸想要觸碰它們,但他一腳才踩上某塊碎磚,磚堆立刻鬆動,幾塊碎石因為底部的不穩固而鬆脫下來,正巧滾落在托堤身側。他連忙退後,然後靜靜等候他不小心引起的破壞停歇下來。再一次,他慢慢靠近,但他已經不打算再作出任何可能破壞廟堂的舉動。

「所以你說的真實指的是什麼?」他刻意盯著流動型體的臉部,試探性地詢問,沒有回應;他又凝視著植物形體已經損壞的眼睛,想看看它願不願意說點什麼,但它也沒有要回答的意思。

他看向矮小生物那微妙的臉孔,等待。

沒有反應。

他歪著頭,讓犄角碰撞在滿是疑惑的肩頭上。就在這時候,一團結實的土塊從窗口掉落至凹槽;漂浮一會後,土塊又順著水流掉在矮小生物的頭頂上──這一瞬間,托堤在沒有意識的情況下眨了眼,然後那團土塊就突然掉進了腳下的池塘,化開。

氣息自下方湧上握住了他的雙手,輕輕拉扯。

他低頭,望向底部的池塘。氣息消失,他明白了。

他合併手心,往池塘舀起水,送入嘴裡。

腦袋開始翻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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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5/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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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在這之後,菲會再次派遣他欽定的新使者前來,繼續嘗試撼動赫丹斯登的地位,但,沒有人能夠說死那得要花上多少時間。可能很短,也可能很長。能夠知道答案的,只有身在外界的人類。 想到這,托堤忽然明白,並非是了無趣味的迴游讓靈魂們放棄思考。 而是思考,會讓人對自己曾擁有的過去產生絕望的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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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麼都知道了,不是嗎?」他開口質問,催動像是被攫住心臟般在他體內大力跳動了一下。他知道,是菲不顧一切,正在對他的多嘴發起抗議。 漫長的沉默,赫丹斯登始終沒有回應他的疑問。直到托堤隨手逮住一隻飛回池邊的蜻蜓,祂才再次開口。 我一直都知道。 我知道你們的計畫,也知道祂們在你的體內埋下的「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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