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作的刻意練習（三）｜你我難免的寫作低潮

如果你的寫作困境是文思泉湧，打字速度趕不上腦袋速度，我指的低潮不是你的那種。如果你的困境是不知道要寫什麼，寫作的刻意練習（二）是無靈感時覓出路的良帖。但寫作往往路長，有磕絆有深谷，都發生在長路中途。

我第一本小說出版前，寫很多段落的過程都有很長的停頓。停頓的中間塞了一些電視劇、一些奶油和精緻澱粉，還有一些怕自己寫不出來的焦慮。我當下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停頓，只知道寫一寫想逃。對專業的來講，寫不出來不可原諒，所以逃避無用且可恥。直到累積出幾個「一回到那個段落前就想逃走」的時刻，才總結出當下停頓的原因：

跟所有的問題一樣，意識到問題之為問題，是重要的起點。《全面屍控之謎》是我第一本科幻小說，其實也是我第二部小說。我一來此前沒寫過長篇，二來此前不熟悉科幻這個類型，三來對故事裡頭設定的生理學和神經科學，甚至傳染病學都毫不熟悉，實感吃力。但最吃力的，還是要寫出生平第一本長篇小說。

中篇小說的結構可以像電影，有一整個事件，把它從頭到尾講出來，就很完整。但長篇就如同影集，絕對需要複數事件、多個場景、數條故事線，以數個人物為主軸。短篇和長篇的差別當然差距更大。糟糕的是，我是電影迷，但從不喜歡看電視。換言之，我對影集的敘事節奏和故事結構都不熟悉。以中篇小說作為虛擬寫作的起點，不是偶然。可惜眼下的合約履行必須是一本十五萬字以上的小說。

這裡的寫作困境，不是情緒和靈感的波動，而是知識不足的硬傷。幸好，我已經發現硬傷在哪裡，補起來就行了。基本的生物形態和傳染病學的公衛觀念，以及科普等級的腦神經科學，都是可以讀起來的知識。電視劇在這個串流年代，要找到精品並且取經，只需要花時間。難的是找到適合自己當下的參考資料。全面屍控之謎這故事的進行方式是探險，故事的目的是解謎，所以我看了韓劇〈信號〉和美影〈滅絕〉。因為我需要人物的行動在故事裡被描繪的密度，以及一般觀眾能接受的科幻想像力理解上限。如果不確切知道自己缺無的知識，尋覓解方會比寫作更茫然無緒。

知識的缺無都還好解決，因為明不明白你自己清楚。難的是品味。寫劇本和寫小說的人都同意：對白最難。作家在觀眾和讀者眼前，沒有推諉空間，讓一個角色露餡的文字，就是對白。我曾經試圖用福州方言寫主角，不到三千字就放棄，因為毫無說服力。

在第一本長篇科幻竣工後，編輯說我人物寫得不夠多樣。就算為自我突破好了，第二本長篇（尚未出版）的社會寫實《韓式偶像包袱》，裡頭五十三個有姓名的人物，每個都有台詞。光是設定每一個角色的功能和特性，就花了快半年。但對白還是困難，困難無比。怎麼又每一個角色講起話都像我自己？不消說，寫作又陷入困境。

由於是 K-pop 產業的故事，我的解方是大量看藝人說話。找出一些個人特質鮮明的藝人，把他們的說話習慣摸得跟粉絲一樣透，就能從講出來的話，猜出是哪位藝人的發言。偷人很花時間，但結果挺值得。

發現自己寫不下去的時刻是第一步，第二步就要觀察歸類出這些時刻的共同之處。找到自己之所以停頓的困境，才能從困境的本身下手求解。剩下來的就是努力而已。努力最簡單了，因為方向明確、成果可控。

寫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