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幻想過最理想的下午是,躺在草地,有樹蔭遮蔽大部分的陽光,感受著微風吹過,聽著被吹擺的青草,直至夕陽西下。可是,我很討厭下午和陽光。
都市人的理想下午:睡到日上三竿,然後趴在床上,可以的話能代替我吃跟痾嗎。
「慢活」這詞恐怕不適用於在我土生土長的城市,香港。你會發現慢性子的人都有一雙摩打腳。孩子上完課後,上興趣班、之後回家做課題到關燈睡覺,晚上的時間都沒有喇,還說下午……
上班的人更甚,沒班上的日子,管他是世界末日還是火警鐘誤鳴,睡到日上三竿才是常識吧。之後就是趴在床上待到吃和痾才下床活動一下。而且,上兩週的天氣轉冷至10度至15度,近幾年以來是寥寥可數的,人更多了一個藉口窩在被窩裡不出來,可以的話能代替我吃跟痾嗎?這就是我從大多數人的口中聽回來的「理想下午」。
兩,三年前(2018,2019←這是提醒自己今年已經是2021年了。),公司的同事包括了我,想盡辦法把所有假期:例假、勞工假期跟有薪假期,甚至跟同事們對調假期,湊成一個悠長的假期給自己,遠離煩囂,遠離香港。當初的我也是這樣想的。
在每一位放完長假期的同事口中,總是說著假期過得如何,早上可以在酒店賴床到自願下床梳洗,下午走到哪個地區,市集逛逛,晚上……。但他們的通病都是計劃著行程,到了時間就要趕去某個地點,去做某件事情,好讓自己的一整天過得充實。
我曾問過跟自己相熟的同事:「做咩咁趕,放假嘛,比自己放鬆D喇。(為什麼那麼趕,放假嘛,讓自己放鬆一點嘛。)」
他回覆我:「無計,習慣左喇嘛。有試過去放慢腳步,但轉過頭又去趕呢樣趕果樣,但唔知自己趕咩?(無法子,習慣了這種調子。有嘗試過去放慢步調,但轉過頭又去趕這樣,去趕那樣的,到最後也搞不懂自己為什麼這麼趕?)」
聽完他這番話後,心裡決定不要像其他同事的覆轍,要好好享受一下。在假期到來之前,一直提醒自己,除了某幾個景點和祭典,絕不走近鬧市的中心,要遠離煩囂。抵步之後才發現,嘴裡說的跟行動的不一樣,我第一次的旅行跟其他人一樣,下午過得很匆忙。
在第二次的旅程中,算是找到一個想過的下午,雖然跟理想的還差得多了。12月中旬的北海道富良野,整週都跌破0度,正午有-7度已經算很好了。還記得當天,在麓鄉的路口望著那一片雪地,放下耳機,聽聽自己踏雪時的清脆聲、當地居民忙著鏟去門前的鏟雪聲、附近流動的河水聲,一切都來得自然。
在玻璃工房(
Glass Forest in Furano)過了一個悠長的上午後,就開始步行到果醬園(
KYOHSAIFARM),一來想節省一下旅程的支出,坐計程車或者轎車容易一下子就令錢包淌血;二來,望著眼前的景色被雪包圍著,讓我回想起只有深夜時分才能得到的那份寧靜。在香港的日子,隨身物品裡一定要有耳機!周圍都是嘈音,嘈音跟嘈音,只有隔絕這一切,內心才回復一點的平靜,所以我討厭陽光和下午,是它們帶來煩囂跟嘈音。
未曾想過下午可以這麼寧靜,什麼煩躁、焦急,這個天然的冰箱都跟你全部冷下來了。邊走就邊想,如果這次有伴同行,恐怕沒有這一刻的安靜,未能夠好好踏著雪感受這一切,所有事情會跟第一次一樣,來去匆匆。
前往果醬園的路上,意外地巧遇一名老婦人(事後才知道她是果醬園的社長),她跟我一樣,一個人走路到果醬園,同行時還跟我搭話,說她是這裡工作的,笑言下一次要在2月份過來,不只看到雪,還可以看到雪花,很漂亮的。那時是-20度左右,記得穿多一些保暖衣物喔。(當時我不斷摩擦著雙手取暖,心裡想:還要低10度,我挺得住嗎?) 我順了勢回答她:「好,會再來的。」
之後,她回到屬於她的工作地方前,更叫我好好嚐嚐他們的招牌藍靛果果醬。入到店內,擺放果醬的種類已經令我嘆為觀止,猶如美術館的展品一樣。除了常見的口味之外,更有南瓜、胡蘿蔔、白葡萄(不能盡錄了,而且我只記得3種),而且還有白麵包給你沾。在發掘驚喜的同時,更挖掘埋藏已久的童心。
意外的驚與喜還有後續,把一籃子裡的戰利品帶到前台付錢之後,當然要在冰天雪地的地方嚐嚐冰淇淋。前台的職員說不用付錢,他們的社長請我吃冰淇淋。(我心裡在想:為什麼人家的社長會請客了?)職員見我臉上充滿疑惑,補充說:「你剛才在路上遇見的老婦人正是我們的社長呀。」我知道後,接受她的好意,接過職員手上給我的冰淇淋了。之後找了一個能夠看到戶外的座位坐下,望著光溜溜的樹積了不少的雪,任由她替自己重新染回畫布一樣的純白。等到雪融了,顏色又再一次染上去。
吃過冰淇淋後,查看著從酒店裡免費取閱的公車時間表,按照沿路回去應該差不多趕得上尾班車的。告別果醬園時,天色變得跟黃昏差不多,那時只是才1500,那片被西下的陽光照射的雪地,帶來了另一番的治癒。沿路折返的時候,前往果醬園附近有一條分岔路,吸引我雙眼的是路上的告示牌:小心附近有熊、狐狸、鹿等野生動物出沒。(本應該是提醒駕車的司機的。可是,我是走路過來的……)
那三個字已經代替我想說超過千字的髒話了。腦海裡只想到告示牌上的前三者分別是:雜食類/肉食類、肉食類、草食類。自從奈良之旅後,我已經不敢把鹿納為善類了(日後有機會再談吧)。幸好之前沒有刮過雪,還能清楚看見自己之前的鞋印,掃視過周圍確定現場安全之後,就加快腳步回程了。跟預算到公車站的時間相比,還要早了三十分鐘多(花了二十多年鍛鍊出的摩打腳果真沒有白費掉。)。在剩餘的空檔裡,又再次回到附近的玻璃工房,去買之前還未決定好的玻璃工藝品和一些小飾物。
把熊跟狐狸這些動物拋諸腦後之後,走出到工房外的自動售賣機為自己買了一罐熱咖啡取暖,一邊喝著咖啡,一邊等著即將到來的公車,在街燈映照下,沒有屏風式的大廈阻擋的天色,開始對下午有點改觀。晚風漸趨頗大了,也開始冷了,把手上喝剩一半的咖啡放到雪地上,好讓自己戴上之前在工房裡脫下的手套,戴上後熱咖啡變冰咖啡了……(平常人戴手套花的時間而已。我已經知道夠笨,不要再說了!)
在-16度的天氣下喝著變冷的咖啡,除了罵著自己是大笨蛋之外,真是沒有其他的可以說,剛剛暖起來的身體又再次震抖了。很感激公車及時到站,不然第二天在日本的新聞上,有我冷死在異地的新聞。
Image by 伊豆見,1630 at Rokugo, Furano.
回到酒店已經是晚上的1800左右,吃過晚飯後,在床上看剛才為下午拍的照片,才明白為何會討厭下午和陽光。自己一直幻想出的理想下午,不曾存在,也不會在將來出現,這是作為都市人心知肚明的,骨子裡已經刻了一個既定的「理想下午」,改變不了。窗外又下著雪了,始終自己都是適合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