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ory066
有人學習日語的理由是學業,有人是工作,還有更多的人是興趣,但對於Allison來說學習日語卻是為了維持與親人的羈絆。在日治時期,不只是有許多日本人來到台灣,也有許多台灣人因此去到日本,Allison的一位叔公便是在那個時候到日本娶妻生子,而在異地辛苦的生活使得叔公一家人與台灣的聯繫日漸淡化。
即使是親戚也不保證就一定親密無間,在兩邊實質上的文化差距之下彼此有所隔閡也只能說是無可厚非,但Allison的父親卻不這麼想。從青年時期開始,她的父親便主動與這些表兄弟姐妹取得聯繫,同時也積極學習日語,凡是有去日本遊玩時都會與對方聯繫,當對方來台灣時也會盡地主之誼,讓兩家人的親密關係不因距離而消散。Allison從小將這些努力看在眼裡,因此除了自己本身對日本文化的興趣之外,在學習日語的動機上還多出一股想將父親盡心竭力維持的親人聯繫給延續下去的體貼。
由於動機來自於與日本遠親的溝通,Allison更重視自己的口說能力,但在缺乏練習機會的台灣進步相當有限,於是她便聯繫上一位來到台灣留學的日本人,開始了半年左右的語言交換學習。在女性婚後普遍會在家相夫教子的日本,這位年過三十多且已經結婚的朋友卻是為了學習華語而獨自一人來到台灣,這樣勇於挑戰自己有興趣的事物的人生觀念讓Allison非常敬佩,也因此回頭審視自己目前以來的軌跡,正好此時她在職場碰上相當大的瓶頸,本來便懷有轉換跑道的想法,於是在新朋友的鼓勵之下,她趕在三十歲以前申請了打工度假簽證,想要藉著這個機會到日本去增廣見聞,並一舉提升自己的日語能力。
聽起來有些膚淺,但Allison在選擇將北海道作為打工度假的第一站時純粹只是懷著「想要去雪最多最好的地方滑雪」的念頭。最初的半年她待在度假村擔任餐廳服務生,雖然在身處在壯麗的自然景觀中,但其實剛剛來到日本的Allison內心充滿了挫折。
出國以前,Allison曾努力考取日語了檢定一級,原本對接下來的日本生活有了不少底氣,但真的到達日本後才發現即使通過日語檢定也不代表就足以應付日本的生活,最初的一兩個月甚至連在超市時店員詢問要不要塑膠袋的簡單句子都無法聽懂,到區公所辦理移入手續時也陷入一番苦戰,使得她對自己的日語能力失去信心。有一次,她在藥妝店購物時遇到一位店員,直到對方看到她的護照後表達自己也是來自台灣以前Allison完全沒有察覺,讓她對這位店員的日語能力敬佩不已,也立下目標自己的日語總有一天要像這位店員一樣流利。
很多時候學習並沒有捷徑,只能土法煉鋼,當時Allison就準備了一本小筆記本,盡可能的將所有不熟悉的句子通通記下來,還會請職場的日本人前輩們將例句重複唸給自己聽,每晚回到家以後再將記下的句子一遍又一遍的重複複誦,特別是工作相關的點餐以及電話訂位等等句子更是加倍練習,並且自己設想在各種不同情形下的對話,獨自練習直到可以熟練自然的脫口而出為止。
還有一些自己沒有意識到的講話習慣也要花時間克服。有次店長突然和我說「妳們台灣人真的很愛在回答時用『嗯(うん)』,但在工作場合應該要用『是(はい)』才對」,在那個當下我才發現我長久以來都沒意識到差別,更不知道這在日本是不好的習慣。
不過整體來說Allison的打工度假還算相當順利,出發之前從朋友以及網路上的經驗文得知了許多日本職場發生的霸凌案例,也因此做好心理準備的Aiilson到日本後卻不曾感到自己有被欺負,反而是受到許多日本人的照顧,讓她不禁覺得當初可能有些自己嚇自己。
當一年的打工度假來到後半時,Allison邂逅了現在的女友,也成為她選擇繼續留在日本的原因。因為雙方國籍不同,想要繼續交往勢必會遇到簽證的問題。Allison為了能夠有更多時間與女友相處,再加上感到自己的日語能力還有提升空間,便趕在簽證到期前的最後一個月時拼命求職,總算是在跨越重重關卡後找到一份正職工作,得以繼續留在日本。
現在Allison任職於一間旅遊公司,該公司與台灣的旅行社簽約,代理販售旅遊行程,但是由於行程內容還是會由日本這邊的公司來統一處理,因此需要像Allison這樣的員工擔任日本與台灣之間的窗口,將日本方的資料翻譯提供給台灣方,或是將台灣方的提出的問題翻譯給日本公司處理。
除了翻譯之外,旅客的簽證處理從來都不是一件簡單的事,特別是當各國的國境管理日漸嚴密使得申請簽證時都需要提出不少資料,規定上這些入境相關手續都必須在啟程以前完成,讓事前的準備成為一項非常龐大且複雜的工作,不過已經做好心理準備的Allison卻是沒有遇上預想中的繁忙生活,原因無他,就是因為今年打亂所有人生活的肺炎疫情。
以這次疫情來說,日本政府從最初沒有精準掌握傳染狀況、沒有強制要求入境者居家隔離、對防疫物資毫無控管,到後來全民配給效果令人質疑的布口罩以及鼓勵國內旅遊以振興經濟,種種應對方式看在台灣人眼中都感到膽戰心驚,可是她周圍的日本年輕人卻是表現出對於政治政府失職的毫不關心,即使如今的狀況不能說完全是因為日本人的政治冷漠所造成,但當她看到對於政治的關切程度在老中青三個世代中嚴重的落差後,不免認為不參與政治的年輕世代需要為如今的局面負上很大的責任,也從另一個角度看見在台灣過去沒有察覺的美好。
由於各國接二連三的封鎖國境,今年大部分的旅遊活動已經完全停擺了,對公司的打擊不可說不大,不過在整體情況不甚樂觀的情況下,Allison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我的初衷本來就是為了將日本做為自己職涯的跳板並讓日語更進步,而且若是沒了工作,在沒有簽證的情況下只能打包回台灣,到時候我與伴侶就會是跨國的遠距離狀態,所以為了避免最糟的狀況即使這份工作沒了也會再找下一個。況且我滑雪還沒滑夠呢!當然要繼續努力留在日本,每個冬天都滑雪滑好滑滿。
相較於台灣,從台灣所看到的日本社會更是給人一種強烈的「保守」印象,整體而言在性別平等的觀念上落後之餘,對LGBT的接受程度也更低,讓Allison心底有許多不安。不過,實際開始居住以後Allison發現日本並沒有印象中那樣對LGBT族群有所排斥,當然在制度上對於LGBT的種種不便依然存在,但至少她所接觸到的年輕世代大多非常友善,讓她放心許多。
讓Allison比較驚訝的反而是日本的同志交友環境和台灣的不同,像是在台灣時,她自己感覺外貌氣質中性的女同志至少佔了半數,不過在日本所遇到的女同志卻幾乎都是漂亮或是可愛這種較為女性的氣質,表現出台灣與日本在審美觀上的差別。
要說全日本對LGBT都很友善的話可能有些過頭,但至少是有許多區域積極的在制度上給予LGBT族群平等待遇,Allison現在所居住的東京都中野區便是其中之一,除了以公家機關的名義提供可以證明兩人關係的「伴侶宣誓制度(パートナーシップ宣誓)」之外,中野區也曾在每月發行的區報上以LGBT為主題,刊登文章讓區民更了解LGBT族群,更會舉辦各式增進民眾性別平等意識的活動與課程,以打造使LGBT能夠自由生活的社群。
我覺得如果有年輕的LGBT朋友接下來有打算前往日本生活工作,但卻對日本的保守感到害怕的話,其實可以不用想那麼多,日本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可怕,還是可以看到有很多區域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在做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