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ory061
宜萍在高中大學時都是就讀日語系,在學習日語這條路上相當資深,但對她來說日語頂多就是讓自己旅遊時比較方便的工具,甚至還在某次去日本自助旅行時和朋友信誓旦旦的說「日本生活好無聊,我這輩子都不會想來日本住」。
大學畢業之後宜萍在台灣工作了幾年,不過當時所在公司的工作環境卻有著不小的問題,使得她難以繼續下去,為了自己身心的健康只能辭職。離開公司之後,宜萍感到急需不同環境的新鮮空氣,想不到非得待在台灣的理由,於是便趕在30歲以前申請了日本的打工度假簽證。
在這個時間點實際上處於失業狀態的宜萍並沒有太多積蓄可以揮霍,於是便先專注在打工上。當時她在一間經過朋友介紹的知名鰻魚專賣店打工,老闆非常喜歡台灣,友善的工作環境也讓她交到許多朋友,上午負責廚房雜物,下午開始則是到前台接待客人,不只讓她從原本的不熟悉到可以熟練的使用敬語,也學習到了日本服務業的精神,是她在日本最快樂的時光。
旅行是宜萍最大的興趣之一,由於最初的打算就是在日本打工度假一年,所以這段時間裡宜萍把握所有沒有上班的日子去各地旅行。旅行時常會遇到的問題是找不到有空的親朋好友,但是對她來說有一個選項卻不需要在意這些,就是「一個人旅行」。
孤身一人的旅行並不容易,有許多費用無法像團體旅行那樣大家一起分擔,尤其是住宿時要找到經濟又實惠的單人房並不容易,居住在青年旅館聽著其他房客的打呼聲時常讓淺眠的宜萍難以入睡。而為了省錢,宜萍也會使用最便宜的夜行巴士,當一整個晚上腿不能伸腳不能放,還要和一個陌生人分享扶手也使得她感到疲憊,而當她分享只有自己一個人的照片時更是常被其他人詢問「這樣不會很孤單嗎?」,親朋好友們也會表達對她人身安全的擔憂。
幸好日本的治安在全球來說是數一數二的安全,宜萍也自認有隨時抱持著對周遭的警覺性,在安全上較不需要擔心。即使有的時候會感到些許孤單,但宜萍覺得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反而是可以獨自思考的好時機,尤其是宜萍自己的性格比較強勢,在許多事情上都不想讓步,而一個人的旅行正好不需考慮其他人,完全按照自己的喜好安排行程。就如同「孤獨的美食家(孤独のグルメ)」中的井之頭五郎那般,對宜萍來說其實一個人的時候反而比較自在,可以好好的享受美食與美景。
倒不是宜萍總是堅持一定要一個人旅行,有的時候也會和朋友一起出去,但她的作法常常是感到心血來潮的時候跳上大眾交通工具,直到了當地才打開手機安排行程,這樣子的方式就比較難要求其他人配合,也讓宜萍越來越不拘泥於是否有旅伴。
我在打工度假的時候寫了一本好厚的旅行日記,裡面收集了各地的票券、印章、寄明信片給自己,還自己畫了插圖跟紀錄當時的心情,讓我很有成就感。
幾個月過去,宜萍感到待在國外的生活其實也沒什麼不好的,而日本也還有許多地方沒有探索過,就決定找看看有沒有能夠幫她把打工度假簽證轉成工作簽證的正職工作。在簽證期限剩下大約兩個月左右時她找到一間中國人開設的日本商品電商,雖然對方告訴她若是被錄取的話需要簽約一年以後才能轉職,讓她覺得有點詭異,但因為能夠找工作的時間所剩不多,就想說姑且嘗試看看。努力應付完試用期,在等待通知的期間宜萍為自己安排了另一次旅行,期間她回想這間公司的各種奇怪表現後開始隱隱感到不安,而當接到通知不錄取的電話並以「在等待通知的期間出去玩」為理由責備她時,她反而鬆了一口氣。
不過,即使為自己極有可能避開一間黑心企業而感到慶幸,宜萍仍然需要一份正式工作。經過在各種工作情報社團辛苦爬文和詢問後,一位台灣人介紹了自己先生當時所在的派遣公司給她,讓宜萍總算能夠繼續留在日本。
進入派遣公司,宜萍作為翻譯被分配到藥妝店,沒想到這卻是試煉的開始。當時她所不知道的是她在店裡的地位相當複雜,最初因為該店無法招募到足夠的人力而向總部求援,而宜萍便是由總部和派遣公司簽約才來到店裡的。乍看之下好像沒有什麼問題,但卻有一個因素使得派遣員工遭到孤立,那就是工資。派遣員工作為正職的薪水本來就不會太低,比打工的時薪更是高出一些,讓宜萍與幾位派遣員工最初在店內遭到排擠。只要去倉庫補貨就會被唸「是不是想要偷懶」,到街上辛苦招攬客人的永遠都是自己,莫名無理的要求接踵而至,讓宜萍那一陣子只要想到要上班的事就非常低落。除此之外,宜萍甚至還面臨被砍班到一個月只剩下十三天班的窘境,讓她不得不求助於派遣公司,幫她暫時安排到其他店舖以維持生計。
剛拿到工作簽證的宜萍雖然非常痛苦,但考慮到日後轉職的履歷,還是決定至少要撐過一年再做其他打算。所幸包含宜萍在內的派遣員工們平時努力的成果在少了負面的濾鏡之後漸漸讓其他同事改觀,而她們為公司帶來許多業績也是不容爭辯的事實,就連店長的態度都緩和不少。
後來在那邊工作了一年半左右,其實都相當快樂,和日本員工成為了最佳夥伴。
今年開始的疫情對日本社會帶來非常大的影響,宜萍就在第一線目睹了整個情形。當日本人還沒有反應過來以前便有許多中國遊客會到她們店裡搜刮口罩,還會為了限購的規定和店員起衝突。經過各大媒體連續幾天的大肆報導之後,日本人終於開始緊張,客群也從外國觀光客轉變成國內客群,但口罩的供應已經出現缺口,就連宜萍和其他店員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再進貨,於是這些日本人便每天都來排隊再空手而回。
每天面對重複詢問有沒有口罩的客人,宜萍只能無數次的彎腰低頭,擠出微笑告訴客人「真的很抱歉,我們無法確認進貨時間,請您見諒」。而且相對於其他國家的客人,日本客人表面上和藹可親,一轉身也有可能會向店裡投訴。而在日本職場被顧客投訴服務是一件很嚴重的事,使得她面對日本客人時總是比較戰戰兢兢,即便回答同樣的問題到煩躁不已還是得微笑、禮貌回應。
當整個社會都受到影響時,宜萍自然也無法置身事外,藥妝店畢竟不是宜萍想要長久做下去的工作,到了今年還是下定決心轉職,但前途卻是非常沒有保障,還因為對未來的擔憂,在工作契約剛剛結束時宜萍有兩個星期都睡不好,不過她卻不打算就這麼回到台灣。
最近宜萍時常被問到為何日本的疫情這麼嚴峻仍不打算回台灣,不只是宜萍,她周圍也有許多朋友受到疫情影響而失去工作,這樣的情況反而讓宜萍停止了自怨自艾,因為生活艱困的不只自己,既然環境就是如此不如整理心情把目標放遠一點。
或許這幾個月大家對日本政府或體制上有些不信任、不安心甚至有失望,但是,我沒有放棄生活,沒有對自己失望,那為什麼一定要回去台灣?既然不管在是在台灣還是日本都是從零開始,何不再給自己機會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