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生活・宮城市 石巻市・第七年

2020/07/26閱讀時間約 8 分鐘

Story058

吳十元在台南長大,因為工作的關係在台灣許多縣市居住過,當喜愛衝浪的他輾轉來到台東後深深的喜歡上這裏的環境,便決定在這裡定居。幾年前,吳十元在海邊認識了一位被外派到高雄的日僑學校、和他同樣喜愛衝浪的日本女生,兩人隨後開始交往,當對方任期結束要回到日本,面臨著「留下來,或是我跟你走」的選擇時,本來就對日本印象不錯的吳十元認為可以嘗試看看日本的生活,便在2013年和對方一起回到了宮城縣的石卷市。
習慣了台東的氛圍後日本的生活實在過於拘謹,由於他的太太還是教育工作者,「老師該有的樣子」所帶來的無形壓力連帶的也影響到他身上,對於在夏天時常常短褲拖鞋、甚至連鞋子都不穿就出門的吳十元來說非常不自在,而且他發現這種不自在甚至不是外國人所獨有的。原本他在台東擔任衝浪教練時便認識了幾位日本人,在和他們相處時還算輕鬆,特別是晚上喝了酒之後會表現得更加隨和,可是當他在日本與這幾位朋友見面時,卻感到對方與在台灣時表現出的態度截然不同,包含他的太太也是這樣,使得他的不自在感更加強烈。
我生活的地方幾乎沒有台灣人,所以生活需要面對各種純日本的生活方式會有的眉眉角角,就是有種「礙虐(gāi-gio̍h)」的感覺。
吳十元感到自己實在無法適應日本的環境,於是便試著和他太太商量返回台灣居住的事時,這時他卻發現太太已經懷孕了,想到太太在不熟悉的環境生育小孩應該會更加辛苦,吳十元便下定決心留在日本繼續努力。
來到日本最初的幾個月中因為簽證的關係而無法工作,吳十元只能在附近的一家老人安養中心做義工,雖然藉此拓展了生活圈,也得到練習日語的機會,但沒有收入是一個很大的壓力。幸好,吳十元在到了日本之後對於衝浪的熱愛並沒有減退,而靠著衝浪漸漸認識了一些新朋友,經過朋友的介紹後得到一份在工廠幫忙雜務的工作,不過由於收入還是有些不足,所以在工作一年左右以後進入了當地的土木工程業。
石卷市在日本之中除了碩果僅存的捕鯨業外,就是以東日本大地震時死傷最嚴重的受災地之一而廣為人知,因為這樣,石卷市到現在仍然在復興的途中,也吸引了許多土木工程業者。
吳十元在台灣時曾經在工地擔任過監工,因此對台灣的工地文化有所了解,而在他的經驗中,工地的安全在台灣不曾受到注重,即使他所隸屬的是上市上櫃的知名公司,配給他的設備也都是給稽查人員「檢查用」,而不是真的為了保障生命安全,更不要說當業主給的預算就是那麼多的時候,承包商根本不可能會幫每一位工人配備護具,但最底層的工人又通常不會有餘力負擔足夠的防護裝備,結果就是自己承擔風險。除此之外的另一個大問題就是業主緊湊的工期,因為節省成本的結果就是必須忽略意外的風險以換許進度,使該有的防護措施無法受到貫徹。
日本和台灣的不同在於日本工地發生意外時都會進行詳細的責任歸屬,工人知道如果因為自己的疏忽而受傷的話保險可能都很難拿到,便會更加注意自己的安全,而業主或承包商則是會考慮到因為趕工造成意外時將會產生額外的成本,所以在工期上留有一些餘裕並確實地遵守各種施工規定,也會約束工人們在工地抽煙喝酒等等情形。同時,日本的業主還會提供足夠的工地安全預算,承包商便能夠用這些預算幫工地加裝各種防護網或是提供足夠的防護裝備來保障工人的安全。
不過,即使日本的工地比台灣安全不少,吳十元卻無法持續下去,因為他遇到了生活在國外最嚇人的情境之一,職場霸凌。當時有一位資深的老師傅不知道為什麼開始將吳十元當作眼中釘,不論他做什麼都不滿意,對他百般刁難,而更糟糕的是在這位老師傅的示範下,漸漸的將他塑造成了「可以欺負的對象」,使得周圍的同事中也開始有樣學樣。有半年的時間裡吳十元覺得自己幾乎已經得了憂鬱症,在和上司反應後才被調到其他的工班。幸好的是,其他工班因為是不同公司所以反而會保持一個禮貌的距離,而他遇到的人也都還算不錯,才總算是走出了陰影。
那個時候我就發誓,我死也不要為了迎合日本人而變成他們那個樣子,因為不管我敬語講得再怎麼好我永遠也是一個外國人。
有的時候,念頭一轉所能得到的就是海闊天空,吳十元放棄融入日本、下定決心在日本當個堂堂正正的台灣人之後,反而開始有勇氣去挑戰一些日常中習以為常的潛規則,像是每年他都會參加的當地衝浪愛好者的忘年會,而年紀最小的他通常需要在席間擔任打雜的角色,為前輩倒酒分菜什麼的,不過當他轉換想法後的便嘗試拒絕擔任這樣的角色,並告訴前輩他覺得大家都好手好腳的,不應該將雜務丟給某個人。吳十元也有想過會因此遇到不愉快的事,不過他發現若是誠實告訴對方自己的感覺,同時好好解釋這是因為自己來自不同的文化,並沒有不尊重對方的意思時,大部分的日本人其實都會表現出諒解的態度,讓他放心不少。
吳十元當然不會天真的以為這在職場也行得通,因此便開始思考如何能在自己周圍營造出不需在意日本人感觀的環境,在左思右想之後,他想到唯一可行的方式就是自己創業。考慮創業最重要的就是「有什麼是只有自己可以做到的」,而「立式划槳(SUP)」自然是吳十元最有自信的領域之一,尤其是這幾年中參加了大大小小在日本舉辦的比賽並多次優勝,還成為首位擁有日本衝浪協會裁判資格的台灣人,更於2018年獲選成為ISA國際衝浪錦標賽SUP SURF項目的選手代表台灣出賽,更是為他增添不少信心,不過,他並沒有因此就盲目地認為可以只靠SUP和衝浪導覽就能得到足夠收入,必須有更多的收入來源才行。
由於吳十元對戶野外活動都相當有興趣,便從這方面開始著手,而在收集資料的過程中吳十元發現其實近幾年滑雪這項運動在台灣越來越受到歡迎,但日本卻沒有太多可以提供華語授課的滑雪學校,而且他在這幾年藉由衝浪認識了不少朋友,其中有一些還是世界知名滑雪用品公司的成員,在因緣際會之下他便在前年和朋友在台灣合資成立的戶外用品的進口代理公司。擁有滑雪界的人脈與資源、也不太需要擔心找不到客源、更可以彌補冬天沒辦法提供衝浪教學的缺口,吳十元便決定朝能夠提供專業滑雪課程的教練資格努力。
經過兩年的準備,取得了滑雪教練的執照的吳十元覺得時機成熟後便辭去建設公司的工作,成立了提供戶外活動導覽的個人事務所「野遊 YAYU」,主打可以帶遊客用「立槳划槳(SUP)」的方式探索日本三景之一的「松島(まつしま)」,冬天時也會有滑雪教學以及在自然資源豐富的藏王連峰等地進行「山岳滑雪(Back Country)」的導覽。另外,作為在當地生活了七年之久的台灣人,吳十元還知道許多從來沒有被旅遊節目或是旅遊書介紹過的好地方,因此當行程結束後還能夠提供客人當地的觀光導覽,帶他們去一些還未受到旅客佔領的好地方。
就像日本其他地方一樣,宮城縣近幾年也非常積極的想要發展地方觀光,但苦於當地實在沒有足夠的資源,在推廣觀光方面的進展並不算順利,而吳十元這樣長年居住在當地、可以教SUP、衝浪和滑雪、還能夠提供多語言導覽的人才加入觀光產業簡直就是及時雨,所以當他創立公司之後和幾個以外國人為目標的旅遊公司聯繫時都非常順利,也漸漸地讓一些當地的旅宿與店家答應為他介紹對戶外活動有興趣的客人。
不過,非常運氣不好的是在吳十元獨立之後沒多久就因為武漢肺炎的影響而大受打擊,在國境處於封鎖狀態的情況下,以外國旅客為主要客層的野遊從三月到現在竟然只剩下一組客人,收入驟減。幸好吳十元的太太有穩定收入,而且也感受到他在成立公司之後整個人比起之前在建設公司時要開朗許多,因此十分支持他繼續經營下去。
既然短期內無法指望來自外國遊客的收入,吳十元就必須試著吸引日本的遊客,但在當地提供類似服務的公司就有十幾間,吳十元想要在這個艱困的時期脫穎而出並不容易,雖然他已經不再要求自己融入日本社會,但他也知道什麼時候應該要做出一點妥協。這段時間吳十元花了許多時間在拜訪當地的一些旅遊公司上以尋找任何的合作可能,也試著和其他同樣提供戶外活動的公司交流,像是他會主動將來到野遊詢問滑雪課程的客人介紹給其他店家,藉此換取這些店家以後也介紹客人給他。
另外,吳十元察覺到在宮城縣提供戶外體驗的公司雖多,卻不怎麼注重塑造品牌形象,大多都沒在經營社群媒體,就算有在經營的公司所貼出的宣傳照片或影片品質也都不怎麼好,若是他能夠讓野遊的網頁上提供較有質感的內容,或許能夠吸引到更多日本客人來野遊消費,因此吳十元也趁著這幾個月客人比較少的日子學習攝影的技術,還購買了無人機,現在只要有去到野外時便拿出來拍攝各式影片和照片。
我覺得現在就是處於提昇自己的機會,因為疫情總有一天會結束,到時候觀光產業一定會回溫,到時候準備得越多就會有越大的回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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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觀光之外,日本的許多部分對外國人來說依然覆滿神秘面紗。 在日本的日常生活方式是什麼?閒暇時有什麼娛樂?日常中有什麼煩惱?會遇到什麼麻煩?又有什麼樣的體驗是除了日本的其他地方得不到的? 「既然這樣,我們就來訪問一千個在日本生活的人吧。從一千個角度,盡量拼湊出完整的日本生活樣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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