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來,日本一直都是台灣人出國的首選,乾淨,治安良好,有先進國家的國際化都市,也有保留傳統風味的舊城市,其中建都於平安時代後期的京都,更是台灣人必去的熱門景點,藝伎、古寺、老街、楓葉、櫻花、納涼床、祭典…這些應該是大家講到京都眼前閃過的眾多元素,如果是平安時代的人來帶路的話,會帶我們去哪裏參觀呢?現在讓我們跟著平安時代的女官清少納言,一起來遊京都吧!(以下譯文出處:枕草子,林文月譯,洪範書局)
意見很多的導遊清少納言
貓,以上半身全黑,其餘皆白者為佳。(三八 貓)
樹木之花,無論濃淡,以紅梅為佳。櫻花則以花瓣大,色澤美,而開在看來枯細的枝頭為佳。藤花,以花串長,色澤美麗而盛綻者為最可觀。(四四 樹花)
高貴的事物,如在淡紫色的底衣上,加搭純白的外袍。刨冰調入甘味作料,盛裝在新的金屬容器內。雪覆梅花。可愛的嬰孩吃草莓。敲開的鴨卵。水晶念珠。(四九 高貴的事物)
嗯,清少納言導遊的意見真的不少,不過因為她身為平安時代的女官,可以接觸到皇室相關的各項珍奇事物,品味很高的她意見也很多是很正常的。跟著她吃當時很珍貴的刨冰,吃草莓,賞櫻,賞覆蓋在梅花上的雪,整個旅行團的氣質馬上就提升到皇室級的水準。雖然沒有當年的淡紫色底衣加純白外袍可穿,但是請大家人手一本清少納言的著作「枕草子」隨時翻閱來深入了解平安時代的京都。請不要真的把這本書當作枕頭使用,那只是作者的自謙之詞而已。
清水寺
參詣於清水寺之際,聽蟬聲鼓噪,正感動之際,皇后特派使者賜函於我。那唐紙的紅色信箋上,用草假名書寫著:「近山寺兮鳴夕鐘,一聲一響誘心戀,知吾心數兮情最濃…然而,你卻格外逗留長久。」由於時值旅中,也沒有準備甚麼適當的信紙,故只得將答歌書寫於紫色蓮花瓣以奉上。(二八一 參詣於清水寺之際)
清少納言好忙,在清水寺參詣還要隨時回覆皇后的貼文(函),和現代流行的FB、IG有些類似,只是當年的女官如果不是回在精緻的信紙上,就是回在蓮花瓣上,饒富情趣而遠勝現代的冰冷螢幕。平安時代詩歌常用的典故大多來自萬葉集、古今集、以及中國唐朝的詩文,所以我們現在遊京都清水寺,除了彷彿可以聽到清少納言與皇后的詠歌之外,還可以看到中國唐朝的影子,賞花,賞雪,詠蟬,詠蝶,從中國傳來的生活美學在平安時代風行一時。只是清水寺的十一面觀音、千手觀音與「觀音經」「法華經」經過千年的落地生根,已經成為日本文化獨一無二的特色,聽著蟬聲,我們彷彿和千年前的清少納言肩併肩一同賞景,這種奇妙的時空交錯之旅,也只有在日本京都可以完整體驗。
賀茂祭(葵祭)、賀茂神社(今下鴨神社、上賀茂神社)
草,以菖薄、菰、及葵為最可觀。賀茂祭之際,自古相傳,以之飾於髮上,真箇有傳統緣由。葵葉的形狀本身,便令人喜歡。…(六七 草)
…賀茂祭時,尤其可樂。樹葉尚未茂密,葉色青嫩,而無霞無霧的天空,令人有說不出的快感;稍稍陰闇的黃昏或夜晚,忽聞遠處子規啼隱約,在可辨與不可辨之間,那種心境,真是不可言喻!(三 正月初一)
…等到祭日近時,喜見使者們捧著用紙張隨便包裹著黃綠色啦、深紫色等布帛,忙碌地到處奔走。那些染成下端深色的,或深淺斑斕的,以及紮染的,那都看來較平時顯得好看些。女童們稍經梳洗,衣裳倒是仍穿著敝舊斷了線的,足上的鞋履也蹦斷了帶子,卻一個勁兒蹦跳地嚷嚷,盼祭日快快來到。那光景,有趣極了。這些平時蠻不在乎挺好動的少女們,一旦妝扮停妥,竟然會一變而好像捧香爐的法師似的裝模作樣練步子。這未免教人不放心,故而大概總會有些親族中的婦女或長姊等人作陪,隨時照顧著她們。(三 正月初一)
月色分外明亮之夜,以牛車渡川。隨著牛步過處,水波漾散,彷彿似水晶碎裂,委實可賞。(二○八 月色分外明亮之夜)
清少納言描寫的賀茂祭(葵祭),是優雅、有趣的祭典活動,光是葵葉形狀就令人喜歡,在春天葉色青嫩的景色中準備祭典,聽著少女們吵吵鬧鬧的排練,令人不禁期待著祭典的到來。現代的葵祭還是用平安時代常用的牛車,這也是清少納言眼中充滿情趣的交通工具,用不急不徐的步伐晃過市街,是平安時代的習以為常的步調。下次到京都看葵祭,記得用「枕草子」的視角看這場祭典,會有不一樣的感受。
稻荷神社
發願參詣稻荷神社,中座一帶路況陡急,正耐性慢慢攀登,卻見後來者毫不以為苦似地,漸趕到前邊去,可真了不起。二月午日,拂曉便急急出發,走到半途陡坡處,已屆巳時(上午十時)。漸漸熱起來,真教人受不了,「世人也有不須要這般辛苦的,偏偏我為甚麼來此參詣哪!」禁不住淚落,正休憩養神,見一婦人年約三十餘歲,未著壺束裝,只將普通衣服的裙裾拉起,聽她同路上遇著的人說:「我想要參詣七度。已經參詣過三度了,還有四度,沒甚麼大不了的,到未時(午後一時至三時),該已下山了罷。」便又走下坡去。這女子,平時一點兒也不起眼的樣子,可是當時就教人羡慕,恨不能馬上變成她!(一六二 可羡者)
相信現在去稻荷神社的遊客,願意花兩個多小時走完全程的人應該不會太多(頂多正殿、千本鳥居、最多到熊鷹社就回去了)。但是發願參詣的話,就一定要走完才能回去,與神的約定是不能隨便打折的,這也是清少納言就算流眼淚也一定要爬上去的原因。用觀光客的身份去神社,雖然可以隨性的自由選擇參觀路線,但是少了與神的約定,還能得到稻荷神的祝福嗎?我個人是蠻懷疑的。所以請跟著清少納言的腳步,就算流著淚,也要發願走完整座稻荷山,你的人生一定會有所不同。
沿途的風景
積雪未深,淡淡地飄著雪花的時候,最有情調。…(一七九 積雪未深)
…又有時候,雪積得挺厚的黃昏,在靠外的房間裏,跟志趣投合的朋友二、三人,中間擺一具火盆取暖,閒談種種之間,不覺得天已闇下,這邊廂也沒有點火,卻由於四週雪光皚皚,白芒芒一片。漫不經心地用火箸攪動著炭灰,深深地談心,其情其境,委實妙極。…(一七九 積雪未深)
日頭,已經完全沉淪的山邊,尚遺一絲紅色的餘輝,淺黃色的雲飄入遠空。那光景,十分令人感動。(二二七 日頭)
月亮,以曉月為妙。東山之邊端,冒出細彎彎的,才教人感動呢。(二二八 月亮)
雲,以白色為佳。紫色亦佳。黑色,令人感覺哀傷。風吹時的雨雲也好。(二三○ 雲)
遊京都最重要的是細細品味沿途的風景以及千年來累積的文化底蘊,最忌走馬看花拍拍照打打卡隨便晃過去。在清少納言眼裏的京都,處處有風情,有貴族出遊時的優雅風情,有平民工作時的動人景象,上至日月星辰,下至一草一木,統統都是不可錯過的沿途風景。「枕草子」的世界,不只是實體世界,而是實體世界與精神世界互為表裏的、萬物有情的世界,請讓清少納言無所不言的廣闊視野,帶領我們去深入這個迷人深奧、富有情趣的千年古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