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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之夜》《怪談》(下)| 怎樣寫一個鬼故事(續)

2021/03/10閱讀時間約 7 分鐘
這些鬼故事共有的三段式結構,就像《致命魔術》中所謂魔術的三個要件:Pledge,展示魔術道具(非現實經驗);Turn,把東西變沒(否定非現實經驗);Prestige,把消失的東西再變回來(否定之否定)。一個完成度高的故事,是不能只有第一部分的,就算魔術道具非常華麗、精美、璀璨,也不成其為魔術(故事),觀眾看待第一部分的心情,充其量和參觀博物館的心情是一樣的。添上第二部分,也還不夠盡善盡美,必須要三者俱全。

本期電影

圖 7 《怪談》劇照。在畫面上看來不乏廢墟美的斷壁頹垣,自然是經驗隔絕的好地方。
《怪談》的第一個故事名為《黑髮》。武士與外界經驗隔絕,利用了他那荒涼偏僻的舊宅(圖 7)。他的非現實經驗,是與髮妻共度的良宵。第二天醒來之後,日上三竿,經驗回歸現實,注意這一點和《柩車車夫》的雷同,經驗在現實與非現實之間的切換,往往是通過時間來表現的。武士發現妻子已化為僅存黑髮的白骨,如果僅僅是這樣,那還好說,但那黑髮卻蠕動起來,將武士纏繞至死,這就令昨夜的經歷,不復是“夢境”一說所能解釋的了。
圖 8 《怪談》劇照。美滿婚姻通常代表了對一切靈異都進行現實化解釋的傾向。
《怪談》的第二個故事名為《雪女》。老少兩名樵夫在林中小屋內躲避暴風雪,有女子來,噓了一口冷氣,便取了老者的性命。獨存的一人對此事的目擊自然就成為隔絕的經驗。後來,年輕樵夫娶了美婦,平淡、無盡、樂天的日常生活似乎就要湮沒那件怪誕的往事,注意《妖鏡》在刻畫代表現實化解釋的日常生活時,同樣以美滿的婚姻為意象。樵夫終於對妻子傾訴了往事,並以兩歧性的解釋作結:“也許是個雪女專門吸人的血,否則就是一場夢。”而妻子現身為雪女,選擇了前一種解釋:“那不是夢。那個女人就是我。”
圖 9 《怪談》劇照。全身寫滿佛經,唯獨遺漏雙耳,這是一個充滿匠心、特別值得注意的設定。它直接允許了後來非現實世界在這個講求“眼見為實”的現實世界上,留下一點無法磨滅的痕跡,以昭示“虛幻”之實存。
《怪談》的第三個故事名為《無耳芳一的故事》。芳一夜夜受召前往平家墓地為亡魂演說《平家物語》。他能看見幽靈,其餘人看不見,這就是遭到隔絕的非現實經驗。住持欲破此魔障,在他全身寫滿佛經,唯獨遺漏雙耳。是夜鬼差複來,不見芳一,但見兩耳懸浮空中,遂摘去。從此芳一無耳,鬼魂亦不復見。遺漏雙耳,這是一個充滿匠心、特別值得注意的設定。如果一切圓滿,沒有遺漏雙耳,鬼魂趕走之後,整件事情就好像完全不曾發生一樣,它的真實性就會動搖。然而現在鬼差取走了芳一的耳朵,就是非現實世界在這個講求“眼見為實”的現實世界上,留下了一點無法磨滅的痕跡,以昭示“虛幻”之實存。這種線索,在相似的志異故事中,都是必需存在的。聊齋志異》有名篇《畫壁》,書生墮入壁畫中的幻境,與畫上佳麗結合,恩愛情濃。後來省悟過來,如果一切如舊,那便只是一次睹壁思淫,不足為外人道。然而壁畫上的少女,垂髫的髮式卻改成了婚後的插笄,這就為諸種夢幻泡影,存住了一絲真實的餘韻,妙手得天成。那少女盤起的髮髻,就是芳一永遠丟掉的耳朵。
圖 10 《怪談》劇照。《茶碗中》的故事同樣想引入迭代的形式,影片最後,出版商在小說家的水缸裡,發現了小說家的影像。
和《死亡之夜》中嚴格來說並未完成的第四故事一樣,《怪談》也有一個與其他短片結構不同、尚未完成的故事,就是它的最後一節《茶碗中》。並且,這個故事同樣想引入迭代的形式(圖 10),只不過不如《死亡之夜》的結尾那樣成功。故事的正文是,一位武士在喝水的時候,發現茶碗中倒映著一個陌生男人的臉。當夜,這個陌生男人登門造訪,卻被他刺傷,杳然無蹤。次日,三位自稱該男子手下的人前來謁見,隨後故事中斷。大體來說,這篇故事也只完成到上文所說鬼故事一般結構的第一部分。
這些鬼故事共有的三段式結構,就像《致命魔術》中所謂魔術的三個要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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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組隨筆追慕太史公《史記·列傳》與普魯塔克《希臘羅馬名人傳》的“對傳”結構,每篇將兩部驚悚電影對照講述,篇內以雙璧之間的互文和同異為緯,篇與篇之間大體以時序為經,編貝串珠,兼採“拉片”的風格,蠡測驚悚電影自一九二〇年至今剛好百年匯成的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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