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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1-14│道東藍天

一天之內搭幾個小時的車會讓你完全抓狂、拒絕繼續搭下去呢？我們這趟十五天的旅行當然每天都花了很多時間在火車上，沒有哪一天比今天更誇張─我們停留在地面上的時間簡直比航空母艦的船員還少，從凌晨1時23分到晚間19時23分的18個小時裡，我們大部分的時間都在列車上，行進間。一整天累計下來，里程逼近1000公里。

旅行的第一段是函館開往札幌的夜車急行濱茄子，抵達札幌的時間是天亮不久的上午6時7分，距離下一班車還有將近一小時。日本觀光客前往札幌的主要方式是搭乘國內線班機至新千歲空港，臺灣人到北海道旅遊當然也是搭飛機前來。繼第一次到東京是搭乘夜巴之後，我又創下了第一次到札幌是搭夜車的奇特紀錄。與其他人提起的時候，想必會是個趣聞吧。

連吃了幾天的精簡早餐之後，特別在車站的便利商店買了火腿三明治、紅豆麵包加上罐裝咖啡的豪華組合，折合新台幣170元。上午7時3分，特急超級大空(スーパーおおぞら)從札幌發車沿根室本線開往道東的釧路，可惜的是那罐價值不斐的咖啡並未成功驅趕夜車帶來的倦意，在柴聯特急穿越名列日本三大車窗之一的狩勝嶺時，我早已不支睡去（日本三大車窗是矢岳、狩勝嶺以及姨捨。這趟旅行的第二天就見識到九州矢岳的美景，位在本州的姨捨則不在本次行程內）。再次醒來時，根室本線已穿出群山，來到太平洋邊。所見的車窗景色非常天然，偶有聚落也都是小村莊而已。北海道給人的感覺就像是放大加強版的花東，很有洗滌人心的效果。經過3小時多的車程，列車在近午的10時51分抵達釧路。

釧路附近最知名的景點是釧路溼原，該地的兩大特色都是冬季限定，分別是丹頂鶴及蒸氣列車ＳＬ冬之溼原號。丹頂鶴因為外觀優雅加上瀕臨絕種，成為受到注目的明星級物種。幾年前一隻丹頂鶴不知為何流落到臺灣時，也登上媒體版面。ＳＬ冬之溼原號則是ＪＲ北海道最知名的觀光列車，與台鐵的ＳＬ仲夏寶島號（由CK124擔任車頭）締結為姊妹車，共同推銷台日觀光。

連接釧路至網走的JR釧網本線通過釧路溼原的邊緣，成為親近釧路溼原的最佳方式。夏天雖然沒有蒸氣列車可搭，仍有柴油動力的觀光列車「湿原ノロッコ」帶著觀光客欣賞釧路溼原的夏季美景。我們是在京都車站劃這班車的座位，現在想想實在是不可思議。京都車站的售票員在看到我們寫在紙上的「湿原ノロッコ」這個名稱時，還懷疑地請我們確定這是否是ＪＲ的列車。果然ＪＲ鐵道系統之大不是售票員能夠完全掌握的。

打開窗戶的列車從釧路出發，很快就離開有人煙的釧路市區，進入滿是綠意的郊外。郊外翠綠的程度簡直不輸遠在赤道附近的馬來西亞沙巴。沙巴是去年大學學系畢業旅行去的地方，也是一趟很愉快的旅行。真想知道滿是白雪的釧路溼原是什麼模樣。翠綠的溼原雖然美，但這幅景象和自身經驗太過類似，很難產生真正的震撼。夏天的北海道自然景色看起來真的很像臺灣任何季節的平地。

邊看窗外溼原風光，也看車內的人文風景。從車上的乘客來看，這班觀光列車是老少咸宜、情侶約會也沒問題的萬用解。有三代同堂出遊，也有年輕父母帶著年幼子女，最讓人開心的是湿原ノロッコ尚未被太多外國觀光客（尤其是旅行團）發覺，因此很有日本原汁原味的旅行氛圍。如同大沼公園的SL函館大沼號，釧路溼原的湿原ノロッコ柴油觀光列車也很注重各個細節，更勝一籌的是，車上掛了不少裝飾用的動物布偶，看起來非常可愛。可開式的窗戶傳來陣陣清風，充滿自然氣息。看著藍天、白雲、翠綠一片的溼原，果然很難想像此地的冬天是雪白一片。

列車終點站塘路，是個位在鄉間的小車站。車站周圍瞬間被列車上的觀光客淹沒，氣氛活像是舊山線復活時的魚藤坪橋周遭。雖然沒有販賣烤香腸的攤販，但還真有販售明信片的小推車。在人聲鼎沸的情況下，享受釧路溼原的晴天─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囉！

搭乘回程湿原ノロッコ1號在12時54分回到釧路後，繼續搭上沿根室本線開往根室的柴油普通車。與觀光列車相比，普通車充滿了日常生活的味道，乘客僅有少數是觀光客（例如我們五人），說實在的更能吸引我。遠離家鄉數千公里，想看的不就是當地人的真實生活嗎？比起漂亮包裝、處處都類似的觀光列車，這種能夠一人說出一個故事、一車編出一本小說的普通車不是很醉人嗎？

根室本線通往日本最東端的城鎮─根室，怎麼看都是百分之百的祕境路線。一邊感受著很明顯的震動，一邊看著窗外飛逝的風景，睡意再度襲來。根室本線在過了釧路之後，因為運量不高的關係，路線標準似乎沒有維護的很好，車廂內的震動正是來自鐵軌之間的間隙。窗外變得比釧路以西還要鄉下，幾乎可說是毫無人煙。列車通過厚岸湖（正確來說應該是個海灣）時，那幅山、天、水、鳥一色的車窗瞬間烙印在腦海裡。如果真要替15天來的車窗風景排名，厚岸湖絕對名列前三。

再度醒來後，很快就過了JR最東的東根室，來到終點站─根室。同車的其他乘客似乎也是帶有巡禮性質地來到這裡，一下車就很興奮的到處拍照。站房本身小而老舊，很有邊疆車站的氣氛。根室本線的暱稱花咲線(意即花開線)的木牌就在一旁，可供合照。不知為何這條深入北方的路線會被稱為花咲線，因為象徵春日的花朵與印象中總是冰封的北海道很難聯想在一起。

雖然沒見過庫頁島或西伯利亞的城鎮，但我猜根室大概和它們差不多。一整年間長時間冰雪覆蓋、人口外移而導致人煙稀少與人口老化、單調的平房彷彿積木一般重複─在這清風微涼的夏日午後，我們從根室站出發，一起走過通往東根室的道路。

街道上沒有行人，車輛也非常少。要不是天氣很好、風光明媚，我們簡直是走在鬼城裡。路上看到了要求四島返還的海報。日本和鄰國的領土糾紛裡，位於千島群島的「北方四島」也是其中之一，對手是全球領土最大的國家俄羅斯。這個糾紛可以追溯到日俄戰爭與二次世界大戰之間兩國勢力的消長。目前，俄羅斯實際控制了這幾座位於離根室不遠處太平洋上的小島。在我們這些外國人眼裡看來，別人家的糾紛實在有點遙遠。

通過平交道，往右轉走入住宅區，沿著山坡往上走，東根室站在望。在抵達東根室站之前，遇到一位正在澆花的歐吉桑。這是一公里內難得遇到的人，他看到我背著大背包一副旅人樣，就問我是不是要去東根室車站(ひがしむしろえき)。當然，要瞬間聽懂一長串日本語對現在的我來說還是太難了。在短短幾句攀談內，不外乎「你從哪裡來」、「你是學生嗎」之類，不過，當他聽到我們來自臺灣的臺灣大學時，倒是說了一句我聽懂的話：「立派な大学ですね。」在距離台大整整3000公里、日本最遙遠一角的東根室，盛夏卻只有20度左右的涼風中，這真是溫暖人心的一句話。

往前鑽過地下道，便來到東根室站。與西大山站類似，也是個只有月台沒有站房的無人站。不同的是，東根室站位在住宅區中，感覺多了一絲人情味。在西斜的陽光中，我們拍下一張漂亮的合照。JR四極點的目標至此完成一半了。在等待列車的時間裡，享受旅人的特有的況味─不知為何，我覺得自己簡直身處吉卜力工作室畫筆下的某個小鎮。

回程的列車是觀光列車‧北太平洋花與溼原號，是此行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列車。如果說來時的普通車是清純的鄰家女孩，那麼北太平洋花與溼原號絕對堪稱AA+的超級正妹。走進車廂，首先看到的設施竟然是鞋櫃。往內一看，是整條的榻榻米和室，有可以收納的桌子、舒適的坐墊，甚至有藏在櫃子內的電視看起來具備卡拉OK的功能。最貼心的是，車廂前後都有插座可以讓我們快餓扁的電池們好好大吃一頓。真正的神來一筆是車廂內只有我們五個人。我們利用JR PASS，不費吹灰之力的包下這個怎麼看都不可思議的車廂。

列車行駛於根室本線，隨著窗外的霧越來越濃，我又再次不支躺下進入了夢鄉。在列車抵達釧路之前，車廂內有其他的乘客。只見那幾位歐巴桑看著我們插在插座上充電的手機，當列車抵達終點，我們前去收回的時候，似乎說了「哎呀，果然是小哥你的呀(原文是日本語)」之類的話。在釧路站內，看到手繪的北太平洋花與溼原號宣傳海報。像這樣改造成榻榻米和室的觀光列車如果好好宣傳，絕對可以每班客滿。有趣的是，這班列車的一大魅力就是人少。如果宣傳得宜、座無虛席，反而就不是那麼吸引人了。

回到釧路時已經天色已晚，車站內的便當店開始打折促銷，我們便一人買一個，走一小段路帶回這晚住宿的旅館。這間旅館的內裝就像我們這幾天住宿的過的，基本該有的都有，雖然房間很小，但至少對荷包很友善。旅館周邊稱不上熱鬧，卻有不少居酒屋。看來這就是日本特有的夜生活模式吧。對於我們來說，旅館對街的7-11更吸引我們。就像臺灣鄉下的7-11分店一樣，店面面積大而且附有車位。在這家7-11的atm前赫然發現自己無法從國外的atm提款，看樣子是沒有先去銀行設定。算算剩餘的日幣數量，如果額外的禮物都用VISA功能的話，應該恰好夠用。第一次出國長時間旅行，就遇到現金流出現問題的窘境，實在尷尬。

回到旅館房間，用著同樣是標準配備的浴室，看著同樣在關注倫敦奧運的電視頻道，想著隔天同樣嚇人的行程─今天人還在道東，明天人就在道北了。北海道的面積是臺灣的2.5倍，鐵道路線等級又不是每一條都可以達到時速一百公里以上，因此空間上的隔閡是很明顯的。想要一天之內從道東移動至道北，一定要搭上釧網本線的第一班普通車。為了趕上這第一班車，只好忍痛放棄慷慨附送的飯店早餐、五點半就準備前往車站。不知不覺，日本鐵道之旅已經過了一半，旅程還有七天。

(待續)

這是《螢幕旅行》專題的第一趟旅行，我們正在第8天的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