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辯終結：魔獸的難題(下)

勇者上台後，把伊斯特蘭分為七個行政區，其中五個區都以該區的首都為名，分別為勇者城所在地的勇者城區，做為宗教聖地聖殿區，以及礦產豐富且工藝發達的鐵堡區、貿易興盛的巨港區，最後是擁有魔法學院並培育許多法師，因此曾經受到魔王忌憚的天塔區。

剩下兩個行政區，則是位於南邊，與星辰公主的家鄉星辰王國比鄰的初心者區──據說勇者的家鄉就在邊境的一座小村莊。至於北邊，是霜誓山的所在地，遺世而獨立的龍眠區。

根據新的律法，每個行政區都必須由騎士團任命執政官，代表勇者治理各區，並且負責地方上的大小事。執政官是議會選出的，所以大部分都是地方出身，但也有的時候，是中央推薦人選。而本屆龍眠區的執政官，正是來自團本部的女騎士──阿德敏‧西蘭迪亞。

在洛伊爾協助抵禦魔獸的隔一天，小村莊就發生了變化。氣急敗壞的高階騎士帶來了一批士兵，還送上了充足的物資，說是執政官的命令。不久後，村子周圍被撒上水晶粉，說是能暫時驅離魔獸。洛伊爾沒見過這種法術，不過確實有效，到了晚上魔獸的確不再出現。

魔法的世界本來就是這樣，出乎意料的知識隨時都會出現，這也是洛伊爾喜歡魔法的原因。

到了第三天，也就是集會日，洛伊爾提前到達城鎮大廳，發現廳內有許多像人一樣站立的貓。他們有的打掃大廳，有的排列桌椅，還有的在整理書類。大廳的正中央坐著一隻體型龐大的白毫座狼。牠戴著鑲有藍寶石的鐵底頭冠，眼神肅穆盯著進門的所有人。

有隻站立貓看到洛伊爾，立刻拿著一張紙衝了上來。

「大法師，麻煩您跟我報到。」

洛伊爾皺了眉頭。

「使魔嗎?」

「沒錯！我們是大賢者的使魔，負責這場裁判的庶務。請在羊皮紙上顯現您的真名…喔，當然，這只是核對用，我們不會帶走您的真名。」

洛伊爾照做了，並且在使魔核對後立刻燒毀羊皮紙。畢竟真名不能隨意顯現給外人看。

「所以受領我的控訴的是…大賢者?」

「是的！是大戰的英雄、第一位秘術師，勇者欽命的大賢者，萊特‧馮‧錫那！」

果然啊…洛伊爾心想。

大廳有一張大桌子，根兩張小桌子，排成ㄇ字型。洛伊爾坐上了進門右手邊的那張。跟他一起坐下的還有民兵領袖沃根。

「法師閣下…這樣好嗎?由我坐在這裡。」

問話的是沃根。

「當然，我是代表你發聲的。」

「可是…我們是要控告執政官嗎?沒這個必要吧，明明只是小事…」

「你們家的安樂，絕對不是小事。」洛伊爾對他笑了笑：「放心吧，把事情交給我。」

「那我可以坐這兒嗎，感覺很有趣！」

精靈銀葉確實興致高昂，她左顧右盼，看樣子是第一次參加人類的裁判。

「喔，旁聽的請到後面的位子，謝謝。」

「甚麼嘛。」精靈嘟起嘴。

大廳的人越來越多，似乎全村的人都來了。沒過多久，騎士團也出現了，走在前頭的正是龍眠區執政官阿德敏。

她看上去跟洛伊爾印象中的騎士團官員完全不一樣，帶著幹練精明的氣質，有點難相信她居然是造成今天霜誓山窘境的責任人。她坐下來後，立刻跟身邊的幕僚要資料，就是那位第二天來到村莊氣急敗畫的高階騎士。她瞄了幾眼立刻問起問題，高階騎士的壓力頗大。

鐘聲響起，時辰已至。

座狼冷不防起身，仰天嚎叫。大廳內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彷彿有股魔力，促使所有人也跟著起立。接著那頭狼轉身，低頭行禮。

大廳頂端的窗戶被不明的力量打開，穿著藍色披風的少年「飛」了進來。洛伊爾注意到了披風的別針，是大賢者的劍與天秤勳章。

「請復坐。」

大賢者來到主位後立刻說。座狼汪了一聲，彷彿魔力解除，大家紛紛坐下。

「現在審理沃根控告龍眠區執政官一案。請陳述控訴理由。」

大賢者的聲音非常的…普通，就像是普通十六歲少年一樣，反而毫無權威感。洛伊爾想起了魔女露路亞。這些追求魔法到達極致的人，都會不自然地返老還童嗎?

綠袍法師簡單敘述了他來到這座村子發生的事情，以及他聽聞村民們所言這幾年的困難。

「…勇者約法明確要求，騎士團必須為保護人民免於恐懼的自由。然而，執政官沒有派足夠的駐軍，任由村民獨自面對魔獸，並且造成村民的生命財產損失。此外，明明魔獸因為氣候，定期南遷到國土邊境，威脅伊斯特蘭，騎士團沒有派兵驅逐，也沒有其他作為，這是明確的失職。」

洛伊爾陳述完，輪到執政官阿德敏了。

她起身向大賢者鞠躬，然後有條不紊地說：

「首先，執政官有權力選擇以何種方式，治理她的管區。由於勇者的英明德政，伊斯特蘭境內的魔物幾乎消滅殆盡，因此勇者決定減少騎士團人力。而駐紮龍眠區的兵力。對此我的因應政策是，與民間合作，要求騎士團作為教官，教導村民以自己的力量，防衛自己。此舉不但能減輕政府的負擔，也能讓村民可以因地制宜防守村莊。實際上，霜誓山雖然不斷遭遇騷擾，但截至目前為止，沒有村民死亡。村落的機能運作也仍然正常。或許在資源補給上需要改進，但絕非執政官有怠忽職守的事實。」

「執政官的確有權力選擇治理的方式。」

洛伊爾起身反駁：

「然而，治理的結果，如果沒辦法讓人民滿意的話，就沒有意義。賢者大人，如您所見，霜誓山貧弱的防禦能力，甚至差點被魔獸攻破，本地的騎士、村民都能證明這點。再看看沃根先生吧，他們家都仰賴他務農為生，如今卻為了抵禦魔獸而右眼殘疾，這樣的政策結果，看來是大有問題。」

本來阿德敏還想說甚麼，大賢者冷不防「嗯姆」了一聲打斷她，並接著說：

「來聊聊魔獸巢穴的問題吧。執政官，他們認為你應該要派兵前往剿匪…我是說剷除獸窩，你怎麼看?」

不管阿德敏怎麼看，她的臉色都不是很好了。

「關於派兵前往驅逐魔獸的事情，由於魔獸的巢穴位於伊斯特蘭境外，本來就不是騎士團管轄範圍，如果派兵，也會違反現在縮減軍力的目標。而且勇者頒布的律法中，沒有任何規定讓人民可以要求騎士團出兵境外…」

「騎士團必須維護黎民的安寧，這可是勇者約法條文！這雖然泛泛而言的規定，但綜合個別情況，可以推論出約法也有保護個人的意思時，個人當然有權要求騎士團舉劍！閣下不能以『沒有規定』作為迴避義務託辭！」

聽到這番指控，阿德敏忍不住拍桌，這與冷靜的形象可謂天差地別。

「騎士團本來就應該要依照法律、自律行事。勇者之所以提倡騎士團裁軍，就是為了自我約束，將過去被魔王抓在手中的權力歸還給人民。而騎士團嚴守本分，不逾越法令，怎麼能說成是『迴避義務』呢?」

「好了、好了…有點離題。」

就在爭吵持續擴大的當下，大賢者出言制止了。

「法師，你剛才說村子裡的人可以證明村莊的困境，有需要傳喚嗎?」大賢者問。

「隨時可以。」洛伊爾回答。

「執政官，您的意見?」

阿德敏皺起眉頭思索幾秒後，搖了搖頭。

「我們在裁判前已經做過足夠的調查，並且提出報告，應該沒甚麼必要。」

「但畢竟不是『在我面前』所說的話，確定沒必要?」

「執政官的報告我也看過，內容相當詳實，所以無論大賢者決定是否傳喚，我都沒意見。」洛伊爾說。

「好吧，這樣事情就簡單了一些。」

大賢者拍了拍手，站了…不對，飛了起來。

「兩位各自代表了不同立場盡力辯論，非常精彩。我代表勇者向兩位致謝。三天後我會寫出判決，到時候請依照判決指示行事。」

此刻他的聲音異常宏亮，迴盪在大廳之中。

「謹以勇者之名在此宣布：言辯終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