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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辯終結：大賢者(下)

勇者城的正中央，是魔王統治時期留下來的輝煌城堡。勇者上台後，把城堡大部分的區域作為戰爭犧牲者的紀念館開放給市民，只留下小部分作為辦公場所。

西側的舊官邸正是他的辦公室。稍早，勇者還在抱怨成堆的公文怎麼都看不完。忽然有通報傳來，說不明分子正在城中作亂。他正想出門去看一看，第二則通報進來，說他的女兒已經擺平了。還來不及高興，女兒就帶著那名「亂賊」來到官邸。

「萊特?」

勇者下巴簡直要掉下來了。

「你到底去哪裡呢?我完全找不到你啊！」

見到老友的聖劍勇者十分高興，正要上前擁抱，冷不防被萊特一拳擊中腹部，讓後者跪地不起。

「拜託，萊特，我也不年輕了，可不像你不會老…」

「最好腎臟破裂，就此壽終正寢！」

「我可以問…到底為什麼你火氣那麼大嗎?」

勇者邊說，吃力地爬到他的辦公桌。

「你還敢問！」

萊特咬著蜜梨，那是安婭叫人送來的。

「勇者，這個國家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指著窗戶外的勇者城。

「我記得，你在打倒魔王後，以『勇者約法』恢復伊斯特蘭的秩序。但如今，勇者國的最基層，依然可見不懂約法的衛兵，用錯誤的方法對待人民，並且對於人民合理的要求視若無睹。」

老實說，這座城市作為魔王統治時期的首都，在大戰之後依然保有繁華，而且在勇者開明的治理下還多了開朗活潑的氛圍。

「唉，我得承認，我的確力有未逮。」

勇者坐回他的座椅。

「但你得體諒啊，從魔王手中奪下政權，至今也不過短短23年。在這段期間，我得重建基礎設施、恢復財政、建立貿易，又得保有國防，以防蠻族入侵。更累人的是，我還得應付議會各式各樣的要求…容我提醒，當初這可是你的主意。」

「別裝傻了，這是我提出，但你也認同的主意──民主制度。如果你不喜歡，當初就不該求我幫忙。」

「我沒有不喜歡…」勇者嘟噥著：「只是我沒想到這套遊戲規則玩起來如此累人。」

萊特隨意翻著勇者辦公桌上的公文，那是一疊字寫得密密麻麻的請願書。勇者很認真的在每一張子上註記。大法師噘起嘴，以他稚嫩的容顏來看格外可愛。

「好吧，看來你也不是完全沒有努力。」

「是非常努力！但很多東西我還是不懂。你要知道，我最早可是邊陲農村的無名樵夫之子。一路踏上推翻魔王的征途，也只學會了打打殺殺。治理國家甚麼的，說實在也不是我的專長。我也聘請議會推薦的官員，組成內閣。但是啊，萊特，唯獨你說的『主持正義』這一塊，不管我怎麼做，似乎都離你口中所描繪的理想有一段差距。」

勇者從抽屜拿出了一只長劍造型的精細別針，劍柄的護手向左右延伸，掛上了天平的秤子。

「當初，我把魔王的王冠融了，鑄成十五個大賢者徽章。這23年來，大賢者們在伊斯特蘭的各大城市，建立起賢者廳，任命地方賢者，為人民主持正義。然而所有的賢著跟我一樣深且體會，這套賢者制度若要走的遠，就必須學習更多智慧。萊特，伊斯特蘭的確變得更好了，但如你所見仍然不夠好。如果你可以接受我23年前就已經提出的請求，接下首席大賢者的職位…」

秘術師冷不防起身，閉起眼睛，晃頭晃腦做了伸展運動。

「我早就說過了。在我的世界，我連站上法庭的資格沒有。說到底，我也只是個異鄉人，根本不想對你的國度說三道四。」

「但你曾跟我並肩作戰，跟我一同為這個世界帶來幸福，這就夠了，你已經是我們的英雄了。」

萊特盯著地面，像是在回想甚麼。

「我會羨慕，但我不會竊據。我有我的世界要回去。」

說完，萊特忽然化身為渡鴉，跳出窗外振翅高飛，吃剩的梨子種子就這樣掉到地毯上。

「萊特！」

夕陽緩緩西下，勇者城被染成一片紅。安婭從挽住他父親的手臂。

「別擔心，他不會走遠的，父親，他會現身，想必有他的理由。」

「我不擔心他的離開，我只希望他不要再被過去束縛，無論是來到我們的世界之前，還是與我們相識之後。」

聖劍勇者看著地平線。

位於勇者城郊區的曠息鎮，是物資集散非常重要的河港。

商船在此卸貨，並且運往較為內陸的勇者城。在大戰期間，這裡是勇者進攻勇者城前最後一座佔領基地。推翻魔王的幾場至關重要的戰役，也都是在這座城鎮計畫與執行。

時至今日，曠息城依然是聖劍騎士團的最重要的據點，隨處可見騎士團的旗幟飄揚。

來自南方的獸耳族商人，以及部分當地攤商聚集在，曠息鎮的貿易局前。他們拿著大小不一的木板，上面畫著各種標語：

「拒絕胡亂徵稅！」

「沒收商品無法無天！」

「支隊長下台！」

「敦請勇者主持公道！」

守在貿易局前的衛兵們態度非常強勢。他們擺出長槍，準備隨時開打。衛兵也沒有想要驅離的意思，憑著人數眾多，早已把示威民眾團團圍住

「你這種做法，跟魔王軍有甚麼兩樣?」

「住口！你們違反騎士團的命令在先，還企圖引發動亂，罪加一等。來人啊，把他們拿下！」

忽然間，一名少年從天而降，正好少年一腳踩住小兵的臉，他的四周還飄著黑色的羽毛。

「為什麼就是找不到呢…我記得這裡有賣很好吃的巴風特乳酪…嗯?」

他終於注意到腳下。

「這裡在吵甚麼?」

萊特環顧四週。

「你這小子，打哪來的?」帶頭的小隊長氣呼呼：「沒看到我們在執行公務嗎?」

「公務?把人圍起來打是要執行甚麼公務?你們憑甚麼?」

「騎士團第九支隊隊長，曠息鎮行政官查德的命令！」小隊長拿出一紙公文，但咻的一聲就被少年奪下。

少年飛到空中，底下的士兵跟鎮民發出驚呼。

「『騎士團支隊長令…課徵貨物稅』? 我沒看到議會批准的印記啊，這樣不行吧?嗯…我記得…」

語畢，萊特把公文往空中一丟，羊皮紙瞬間發出火光。然而紙張纖維並沒有化為灰燼，反而是凝結成一株晶藍色的鳶尾花。萊特抓住花的莖幹，向下一拉，花朵裂成千百碎片，彼此間連結出無數道光線，最後形成橢圓形的面。

萊特把手伸進橢圓面中，抓出一名身材微胖，穿著體面服飾的男子。

胖男子摔坐在地上，表情相當困惑。

「查德，好久不見，看來你吃胖不少。」

查德瞪著那名用召喚術把他抓過來的少年法師，先是皺眉愣了一會兒，接著喜出望外。

「秘術師萊特！你回來了…喔嗚…」

秘術師一腳踹向他的臉。

「我說過多少次：騎士團，不准，直接，命令，平民！」

「嗚嗚嗚，可是…」

「還有，『勇者約法』規定的很清楚，收稅這件事，必須由議會通過的法律來規定。你憑甚麼用一紙命令，就跟這些老百姓收錢?」

「窩嗚窩嗚…」

「我問你們，」萊特轉過頭來問那群抗議民眾：「對於徵稅的事情，你們有向賢者申訴了嗎?」

「賢者?」民眾面面相覷：「賢者哪有空裡我們這種小事，有甚麼問題，不都是行政官說得算嗎?」

「窩嗚！」

萊特又踹了一腳。

「你說這傢伙?」

萊特雙手握拳，臉上的青筋都要爆出寫來。

「天啊，我受不了了！」他惡狠狠地說：「這樣子，跟魔王的國度有甚麼兩樣?」

他望向勇者城堡的方向。

「好啊，勇者大人，就如你的願，我來當你們的『賢者』！我來矯正這些狗屁倒灶。」他大吼：「我帶著遺憾來到你的世界，如今我可不想帶著遺憾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