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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科幻極簡劇場】面試

推開大門，他又再次被帶到那個房間去。

黑色西裝筆挺、頭頂光禿滑稽的男人，坐在一張甚麼都沒有的灰銀色桌前，旁邊站着一位穿着相同款式西裝，看起來很年輕的高瘦男子，兩人眼睜睜的望着他步前。高瘦男彎彎身，在光頭男耳邊小聲說：「就是他。」

光頭男說：「就是那個對『面試』留有殘餘記憶的人？」高瘦男點點頭，被帶來的男子，十分慌張，拼命掙開抓着他那二人的手，「放開我！放開我！」光頭男悶哼了一聲，厲聲喝道：「請坐吧。」

他勉強坐下來，表現激動：「又是你們！到底要我回答你們的問題多少次，你們才肯放過我？」

光頭男和高瘦男對望了一下，點點頭，「他果然記得我們。」

「當然記得！」他幾乎破口大罵：「你們差不多每天都問我問題，怎麼不記得！」

光頭男嚴肅起來──應該說，本來嚴肅的他，擠出一塊比之前更威儀的臉，任何人看見，毫無疑問會被震懾下來，惶惑不安。「先生，請不要動怒，我們的『面試』，不會影響你的日常生活，這裏只是以夢境形式呈現，跟其他夢境一樣，你醒來就記不起了。至於為甚麼你會在『面試』期間，記起之前『面試』的事情，我不太清楚，或許就像你們人類，有時會在夢中猶如置身連續劇一般，記起從前的夢境，以為夢境之間互有連繫吧。別擔心，我們會給你多加『調整』，我保證不會再生問題了，你還是先放鬆一點吧。」

高瘦男接着說：「先生需要喝水還是甚麼嗎？」

被迫坐下來的他，「嘖」了一聲，「廢話。你們不是說這是夢境嗎？我們需要在夢中吃喝嗎？對了，你們這樣算不算擾人清夢呢？」

高瘦男又在光頭男耳畔低聲說：「他愈來愈清醒了，會對『面試』有影響嗎？」他聞聲後咄咄逼人：「說話可以大聲一點，我的耳朵還算靈光。」光頭男盯着坐在面前的男子，話卻是跟高瘦男說：「不打緊，我們直接就用模擬實境好了。」他沒完沒了：「模擬實境？虛擬實境我可是聽過。」

光頭男忽然撲前，快速以左右食指按着男子的太陽穴，男子立即動彈不得，剛才的驚慌再次襲來，全身顫抖，原來強悍只是假裝出來，虛張聲勢而已。光頭男沒有遲疑，猶如施催眠術，唸唸有詞：「你的前方有一條很長很長的樓梯，你一級一級的向下走，腳步很慢、很慢，身體很輕、很輕。告訴我，你看到甚麼？」

「一道大門。」他如着了魔一樣，安靜下來，進入了那個特殊情景。

「很好，很好，你打開大門，看到甚麼？」

「噢，很刺眼，太陽好猛啊！糟了，我看到一個車禍現場，一輛巴士翻側，有人躺在地上！為甚麼沒有人來救援？」

「你會怎樣做？」

「還要問？我當然跑上前，看看有甚麼協助吧。婆婆，你怎麼了？腳很痛？除了腳部，還有其他創傷嗎？沒有？好的，你先坐在這裏休息一下，我去報警。」

「慢着，報警之前，你看看前方有甚麼吧。」

「糟了！一個男子的腿被倒下來的垃圾桶壓着，發出很痛苦的聲音！一定是巴士失控撞向行人路，途人躲避不及，被巴士撞倒！」

「你要先報警還是先救他起來？」

「我……不管了，就先把垃圾桶推開吧！先生，先生，請你忍耐一下，我……推……推……可以了，先生你可以把腳抽出來嗎？輕一點，輕一點，好，就這樣，你沒事了。」

光頭男和高瘦男看到坐在前方的年輕男子，明明呆在這裏，甚麼都沒做，卻漲紅了面，氣喘如牛，聽到他的車禍現場陳述，兩人都禁不住緊張起來。

他又說：「先生你說甚麼？快去救巴士裏的乘客？糟糕了！車上原來還有大量乘客倒下，我要立即報警。」

光頭男似乎很滿意地點點頭，然後把兩根食指移開，男子不久睜開眼睛，看見光頭男，想起了甚麼，連忙問道：「怎麼了？巴士上的乘客怎麼了？」

「一切自有命數，你要做的事情也完了。」光頭男說罷望向高瘦男，後者手上多了一部平板電腦之類的東西，他在其上快速按動，說：「模擬結果，跟生死冊的數據十分吻合，也就是說，根據他的報警時間，沒有破壞結果。」光頭男又點點頭：「那就好了，我們不用修正甚麼。我就是喜歡自然發展。」

光頭男對自己的漠視，叫男子直着急，「你還沒告訴我結果怎樣！」光頭男厲色起來，男子不禁怯懼。「你早晚會知道的。」然後朗聲：「帶他走！」一直在旁侍候的兩人，一左一右的抓他手臂，帶他離開，這次他看清楚了，兩人頭上分別戴着牛和馬的面罩，怪異之極。

光頭男繼續跟高瘦男說：「請修改這個男子的『面試』程式，絕不能讓他再次記起我們，還有『面試』過程，否則可能會對人間的生態循環有所影響。」高瘦男忙着按動平板電腦，「知道，閻先生！」

（原文刊於2018年8月15日香港《星島日報》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