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旋木

「談分手」那天，我們坐在車裡，她用輕鬆寫意的聲音問我，是不是該分手了？我不敢看她，被我拖了又拖的話題，最終還是被她說出口了。

「我們改天討論好嗎？今天很累了。」我還想再拖一拖。
『改天我就沒勇氣說了。現在討論一下吧。』
「一定要嗎......」
『那你先告訴我，分手之後你想怎麼相處？暫時不聯絡、永遠不聯絡、還是繼續當朋友？』
「......我受不了不聯絡，妳可以嗎......?」
『我都可以吧，聯不聯絡都好。』語氣聽起來輕巧，但已經有風雨欲來的氣息。
「如果要繼續聯絡的話，一直到最後再分手可以嗎？」
『最後是指我上飛機之後嗎？是可以，但不可以來送機噢。』
我終於還是望向副駕上、掉著眼淚的她，「說要分手的是妳耶，我都還沒哭。」幫她擦掉眼淚，然後輕輕摟著她，聽她越哭越用力，果然即便在我面前，她還是用著120%的力氣。

嘆一口氣，就抱著讓她哭，至少她在我面前願意哭。

撿到她那一天，在電影院旁的巷子邊，一個人看完電影打算散步回家的我，經過巷子口聽到有人在哭的聲音，探頭就看到一團縮著埋頭在哭的女生，本想當做沒發現地走掉，結果發現她脫在一旁的鞋跟是斷的、絲襪是破的，於是很不像我的上前關心。

「小姐，需要幫忙嗎？」
『呃，我沒事，不好意思。』她吸吸鼻子，沒有抬頭。
「妳看起來不像沒事，妳這傷口要處理不然會留疤噢，需要幫妳叫車嗎？」走近才發覺破掉的不只絲襪，還從膝蓋一路滲血到小腿的傷口。
『謝謝你，但真的不用管我，我沒事。』她終於抬頭看我，望向我的是一臉花掉的妝，和水汪汪紅腫的眼睛。
平常的話，我大概摸摸鼻子就走了，但今天不知怎麼了，覺得不能就放著她在這裡哭，於是走到隔壁超商買了簡單的傷口急救套裝，走回巷子她一臉震驚於我又回來的表情，帶著禮貌又不耐煩的聲音再度拒絕我。我二話不說只管把生理食鹽水往她傷口上倒，原本已經停了的眼淚瞬間又爬滿她的臉，她雖然哭出聲音但也不掙扎，放任我幫她把傷口包紮完、遞給她一雙拖鞋，然後扶她起身。
「這樣應該就可以了，走到巷口叫車讓妳回家的話，妳能自己回家嗎？」
『......走不了，你可以陪我回家嗎？』女孩子都這麼說了，大概我看起來真的是好人吧。於是我也上了車，順邊提起她落在一旁的包。
「這也太重了吧？」驚訝了一下，是個名牌包，但塞滿了東西。
『不好意思，我自己拿吧。』但我沒遞出去。

女孩就是後來成為女朋友、再成為前女友的佳佳，扶著她爬上三樓的老公寓後，她招待我進屋裡喝杯茶。屋裡散亂著各種東西，確實是電視劇裡女生的房子，驚人數量的鞋子、東批西掛著衣服、但有股說不上來的香氣，女生果然都是香的。桌面有一半被書籍、雜誌、筆記盤據，勉強清出半張放倒茶給我的馬克杯。

『謝謝你幫我，不好意思啊，今天工作有點不順利，還大街上跌了一跤，就變成你看到的那樣了。下次請你吃飯吧！」
「週末也要工作到這麼晚啊？什麼行業這麼辛苦？」
『是活動策劃，今天下午在新光三越那頭的舞台有個記者會，但算是搞砸了吧...順利的話還是很有成就感的，這個月都熬到兩三點才離開公司，好不容易到活動日了竟然出包，真的很不甘心啊！被廠商罵了一頓也是正常，沒想到還跌倒了...啊！說到這個！我還有稿還沒發，你等我一下！』她一股腦說完就從無比沈重的大包裡撈出一來筆電工作了起來，我喝完茶還猶豫是不是該走了，但看她認真工作的表情，看著就入神了，結果竟然在沙發上睡著了。

大概那次睡著之後就沒怎麼從夢裡醒過來了吧，那場即將十年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