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在美國住過幾年並吃過一、兩百個漢堡的人,多年後在荒野中、叢林裏、或是海上迷失了幾十天,什麼也沒得吃,已幾乎是個野人,最後抵達一處人煙所在,吃的第一口食物,若是漢堡,即使不是他幼時的家鄉風物,可能仍因那曾經熟悉味道之乍然湧於口鼻,而禁不住流下了眼淚。
漢堡,稱不上什麼珍希美味;然中規中矩的漢堡,實亦是樸質的碎牛肉食物,也可入口。甚至,好吃得叫人驚嘆。
中規中矩的漢堡,指的不是速食店裏賣的那種。比較像John Sayles在1980年以六萬美金拍成的那部16釐米電影《希考克斯七君子之歸來》(Return of the Secaucus 7)中那幾個六十年代青年多年後重又團聚時自己在院子裏烤的漢堡。他們先將碎牛肉雙手圈合成球,再壓成扁平,放在爐架上烤。
但據內行的漢堡烹調者說,愈少捏拍它,愈是正宗的。並且,不宜妄加調味料,更不該擱任何粉劑。
我恰巧也吃過一、兩百個漢堡,在美國。其中,說出來不怕看官笑,不能避免的有一、二十個來自麥當勞。我的發現是,在許多中小型城鎮的周末夜,青少年遊車河(cruising)後會到某個孤立的漢堡店買東西吃,若這家店看來有些歲月,再望進去見廚子有些年紀又狀至專注,倘女侍皆是老的,那這裏的漢堡值得試一個。
再喝一瓶root beer,便最合了。
另有一些過日子情韻紮實的老城鎮,新穎風尚的高級美食未必出色,往往漢堡會極厲害,如紐奧良(我說「高級美食未必出色」,希望它不會生氣)。在「法國胡同」(French Quarter)東緣Esplanade上的Part of Call這家酒吧叫一客漢堡,避開盤裏跟著來的烤馬鈴薯(乃吃它便太多。不吃它,若猶不飽,再叫一漢堡),大口咬下,汁多肉香洋蔥沖(唸四聲),過癮也。好的漢堡,常常也出在酒吧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