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體》--短篇小說--第三章

也顧不得第一堂課的鐘聲早已響過半晌，向唯寧蜷縮著身子窩在樓梯間，安萍在她面前來回踱步。

「會不會是妳記錯了？」

對於安萍的質問，向唯寧無力的垮下肩膀，她再怎麼樣記性差也不可能會忘記自己的字到底長得是圓是扁，方才那張掛在藝廊上的書法字方正大氣，不管怎麼看都不可能會是自己寫的，但是作者介紹欄裡的名字卻明寫著「向唯寧」三個大字，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我覺得只有一個可能可以解釋這個莫名其妙的狀況。」

「什麼？」安萍受到的驚嚇不比向唯寧來得輕微，以至於說話時的音調比平時高了許多。

「我覺得……就是主辦單位搞錯了，除此之外，應該……不太可能有其他可能性了。」苦思良久後，這是向唯寧推理出最合理的解釋。

得獎的並不是她，而是別的參賽者，只是在處理參賽稿件的時候出了什麼差錯，主辦單位誤把別人的作品和她的搞混，才會造成如此令人不解的情況發生，但是她仍舊語帶保留。

「妳確定藝廊上掛的那幅書法真的不是妳寫的嗎？」安萍聽後覺得的確有這個可能性，只是以防萬一她想再確認一次。

「嗯。」向唯寧低頭望向自己的腳尖，微微斂起雙眸。

「好吧，既然這樣那我們也只能先回教室上課，晚點再來想想看應該怎麼處理。」安萍默默點頭，輕輕拉起蹲坐在階梯上的向唯寧。

其實安萍心裡還有別的想法，只是她不敢開口告訴向唯寧，畢竟只是未經考證的校園怪談，就算她說了也只會加深對方的困擾，對整件事情並沒有什麼實質幫助，再說向唯寧是非常標準的理科生，做事一項講求邏輯根據，與其開口讓她嘲笑自己，不如和她一樣相信就只是單純的烏龍事件。

回到教室後，向唯寧依舊若有所思，她憶起高一剛入學的時候有一件至今都讓她無法忘懷的事。

某一堂烹飪課上，班上有位同學突然毫無預警的發出一陣悽厲的哀嚎，然後便開始在地板上來回打滾，因為他的叫聲過於慘烈，起初大家都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傻愣在原地，直到眼尖的同學發現他的右手臂上，出現一整片燒燙傷的痕跡，才急急忙忙合力把該名同學移送到保健室，因為事發突然大家都沒有時間搞清楚事發經過，隔天便聽聞該名同學轉學的消息。

這件事情在當時鬧得沸沸揚揚，烹飪課不小心被燙傷其實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是怪的是，那時候課堂上並沒有任何一組同學正在使用瓦斯爐，所以到底為什麼會憑空產生這麼大面積的傷口——

沒有人知道。

「妳在想什麼？」

鄰座傳來的聲音將向唯寧硬是拉回現實。

她微微蹙起眉頭不解的望向聲源，今天窗外陰雨綿綿，這一次從曾宇碩臉上向唯寧清楚讀出兩個字——淡漠。

雖然嘴上問著她在想什麼，一雙深邃的眼瞳看上去卻宛若結了霜的湖泊，只要輕輕一踏就會落入無盡的深淵。

「沒什麼。」有了前幾次的經驗，向唯寧學乖了，她不再奢求能與曾宇碩有更近一步的交往，因此便仿效他的惜字如金。

「其實妳相信對吧。」

出乎意料的是，這一次曾宇碩並沒有想要草草結束話題的意思，雖然向唯寧依舊感受不到他低沉嗓音裡的溫度。

「相信什麼？」向唯寧知道自己這是明知故問，縱使曾宇碩從頭到尾都沒有明確的說出到底是什麼事情，但向唯寧就是知道，兩人心裡想的，是同一件事。

「那個傳說。」

果不其然，曾宇碩直截了當的態度證實了向唯寧想得並沒有錯：曾宇碩對於那個謠傳很有興趣。

「那你相信嗎？」向唯寧故作若無其事的反問。

「我應該相信嗎？」

曾宇碩淺淺的勾了勾嘴角，這是向唯寧第一次見他露出冷漠以外的表情，雖然看上去依舊是滿溢的陰森。

「我覺得那些只不過是一群高中生課業壓力太大胡亂編造出來的謠傳罷了，哪間學校沒有一兩個校園奇談？」向唯寧不想繼續浪費時間在談論這些謠言究竟是真是假，因為理論上根本就不可能發生這樣的事。

透過這突如其來讓人完全摸不著頭緒的搭話，只不過讓向唯寧再次驗證了會對這種事感興趣曾宇碩，確實就是個怪人。

「咯、咯。」聽聞向唯寧略顯激動的反駁，曾宇碩原本微微勾起的嘴角轉瞬間變成一抹乖張的笑靨，單薄的雙唇一張一合間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聲音。

向唯寧下意識將視線從那張詭譎的面孔上移開，只是向唯寧沒想到的是曾宇碩接下來說的話，卻令她經不住心頭一顫。

「我照鏡子的時候曾經見過幾次。」

「誰？」向唯寧再也顧不得數學老師頻頻轉向她和曾宇碩的目光，直勾勾的望向曾宇碩。

向唯寧發現他的眼睛很深邃，纖長濃密的眼睫更爲他增添幾許邪魅的氣質，可惜這樣一個長相標誌的男孩似乎無法像其他人那樣露出讓人舒心的微笑，他的嘴角

「不知道，我只知道……」曾宇碩臉上掛上一個令人頭皮發麻的扭曲微笑，他瞪大眼睛接上向唯寧顫動的目光，「那個人一直用這樣的表情，看著我。」

冷冽的空氣不斷從窗簷的縫隙灌入，直到向唯寧回過神來才意識到現在已經入夏了，她煩躁的躲開曾宇碩佈滿血絲的注視，腳底的寒意卻不斷往頭頂直竄。

一顆斗大的汗珠沿著髮絲墜落滴入左眼，刺痛的感覺讓向唯寧險些睜不開眼，朦朧間向唯寧覺得似乎有一道強烈的目光向著自己而來。

向唯寧沒有發現從那一刻起，自己正無意識的向前傾斜試圖搞清楚那份強烈地注視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待左眼強烈的刺痛感褪去，她稍一抹眼，滲入指縫的竟是一張及其詭異的臉，她大驚，兩手一揮，右腳猛的抽了一下，而後整個人向後倒臥，椅腳摩擦地面發出尖銳的宛若指甲刮畫黑板的刺耳的「嘎嘎」聲。

向唯寧無視老師和同學們投來的足以將她淹沒的疑惑目光，也顧不得手掌早已被深陷的指甲掐出血來，她忍著自頭皮順延而下的發麻感，鼓起勇氣直勾勾的望向左手邊的曾宇碩。

眼前，曾宇碩正目不轉睛的盯著向唯寧桌上呈九十度打開的鐵製鉛筆盒看，用那一貫淡漠的神情。

只是，方才從盒蓋上光滑的反光面，向唯寧看到的分明是一張擠著雙眸、扭曲的、微笑的男人的臉。

-------那是一張掛著與平時截然不同表情的，曾宇碩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