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朋友來了訊息,說是網購的紗裙不合穿,問我要不要?可以作為我的生日禮物。
我看照片,雪白色、飄逸垂地,腰帶非鬆緊而是寬狀,顏色為黑。我缺紗裙,缺了二三年,曾經在日本平價衣著的實體店面看上一件暗紫色、裙襬如浪花澎狀,又似花朵滿綻,心生嚮往,但擔憂洗濯不便於是作罷。
但衣著或許也有一期一會的故事,往往錯過流行,要盼它來可能得等上幾年了,如同現在我候著,耐心引領它的重現,卻始終再也找不到,紗裙當然依然存在,它暗示女人對浪漫的想像,對戀愛與婚姻幸福的渴望,穿上身好似能成為童話故事中的公主,就像小時展書閱讀,芭比娃娃、公主美麗的身影永恆烙印在女孩心中。可惜這一兩年的紗裙多為大地色,要不就是基本的黑與白色調,暗紫色的風華只能成為翻閱而去的頁扉。
基於環保,我常收取他人餽贈的衣物。我喜歡朋友洗滌過,將陪伴它多年的衣著摺收疊放,整齊地放進紙袋,而後謹交給我,這是惜物與眷戀,雖則衣物無魂,但卻充滿一個人生活的回憶、成長、困窘的生命溝流。我領取這些,想像生命中必然而來的跌宕,偶爾也會出神地揣測他們如何安然度過長成今天,或者,我曾潰爛的瘡疤他們是否經歷,是否也懂得。
但這回朋友的衣物,我不願再收了。官方說法是非無所愛,或者衣櫃已滿,沒有它的容身之處,但真心話是不想再收取他人「誤買」而不要的物品,特別這物品標榜為是要送我的生日禮物。
加上我與朋友的體型不同,收了這件紗裙,我恐怕得花上一兩百元修改腰圍,更何況也許穿在我身上,它不適合我,這樣一來一往,花足時間煩惱怎麼處理它,也頗傷神。
而這樣的記憶也勾連多年前有位朋友到跳蚤市場,買了不下五件小型側背包給我,樣樣皆名牌貨,樣樣皆安好如初,顏色深褐,帶點歲月皺摺的闌珊,但自在慵懶,背起來有隨興又帶點成熟風韻,那時我尚未滿三十歲,朋友說他大力搜刮,要給我當作生日禮物。
因為初出社會,財力不足,名牌百種,對於我而言樣樣是好物,那時候也不懂得品味,也不清楚什麼適合自己,什麼不適合。而朋友的贈與我的都當作好意,卻也不知道是他為了人情,而「大力蒐購」另一位女士不要的品項,又或真心為我。
照單全收後我告訴母親,母親是樸拙的人,她看了竟也回一句:怎麼會送二手物品。
我愛的禮物是禮輕情意重,一向輕忽它的質感,但一經提點反而覺得還是有幾分道理。雖然一個人的品格、身價、地位無法與「物」畫上等號,因為人不等同於物,萬貫家產者也能只背個聚酯纖維的背袋,但在人際情感、與人互動之際,女人(友誼)在另個人饋送的禮品中仍然需要有同等的價值,我的觀點與李維菁相仿。
因而有回我收到另個女性朋友的禮物,尚未打開看,只想等著下班回家後細細玩味,何況她時常附帶著小禮卡,任由俊秀的字跡流暢於繪製精細的紙卡,結果不多時她緊張地跑來告訴我,說是得要回禮物,因為那是她的用過的護唇膏,她誤把自己的護唇膏當成新的送給了我,得儘速要回。我那時心裡一陣溫暖,原來這是她用過的「好物」,拿來與我分享,此後她送禮的準則、道理便深植我心,至今我送人禮物時必然是覺得喜歡的,倘若我自己不愛,卻塘塞給他人,貌似把他人作為資源回收桶,那麼送禮反而送出了情感的裂痕。
所以我回了訊息給送我紗裙的朋友,感謝他的好意,表明我尚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