註:本篇是跟外公家族相關的事件,雖然不是直接與外公有關,想了想還是放在「魔法外公」系列裡。
其實外公過世後,還有個有趣的小事件。
這起事件源自於一紙來自東港戶政事務所的公文。
大致的意思是,您有一筆東港的土地所有權,近來有些土地使用上的爭議,請您前往本所處理。
阿母很是機警聰敏的人,第一時間的反應是先懷疑該不會是偽裝良好的詐騙,後來仔細觀察了公文上的章印又覺得好像是真的?可是完全沒有印象或聽說哪邊的親戚在東港?而且有遺產可以繼承應該也不是太遠房的親戚,可是想破頭也想不到可能是誰,連是外公還是外婆家族都沒個底。
她跟兩個舅舅提起這件事,發現他們兩人也收到了公文,只是三個臭皮匠討論一番還是想不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就在這個時候,阿母接到了伯公跟叔公——就是外公的兄弟——打來的電話,原來他們也收到了同樣的公文,神秘的是,連他們也不知道到底是誰,留給他們一筆土地。
於是,阿母受託於年事已高不便南北奔波的長輩請託,找了個週末,帶著興致高昂的我跟阿弟,一起到東港探查去。那年是2012年。
阿母在實地探勘之前,做了一些準備工作。她先是經由承辦人員,得到了土地持有人的名字:蘇和。
這個人跟阿母是什麼關係?別說阿母,為什麼連外公的兄弟那一輩也從來沒有聽過有這麼一號人物住在東港?
為了進一步得知關係,阿母必須要透過申請戶籍謄本好追查家族關係,然而,申請時卻得到此人與阿母的關係已超過三等親,無法獲得相關資料。因此,阿母只好託伯公叔公跑一趟戶政事務所。
憑藉著戶籍謄本上的紀錄,讓事情稍微有了一點眉目。
蘇和是外公媽媽的爸爸,阿母的外曾祖父,清領末期至日治時期的人。
住在東港下廍村的蘇和,年紀輕輕的他,不知什麼考量,名下帶著ㄧ筆土地,入贅到隔壁大潭村,與顏家次女──顏梅結婚,生下我的外曾祖母──顏昭,可惜蘇和在外曾祖母四歲時就因病過世。
隔年,顏梅帶著年幼的外曾祖母改嫁。再次一年,顏梅就把外曾祖母出養給其他人家。此後,外曾祖母數度給不同人家當養女,也跟著養父姓,改為陳昭,一路從屏東東港輾轉到台南鹽水,在某戶人家中做婢女,直到後來嫁給外曾祖父。
也就是說,外曾祖母其實是東港人,但她離開時還太小,可能沒有太多相關的記憶,當然也不會知道爸爸名下有ㄧ筆土地。自然外公一輩以降,更是無從得知這事,直到這張公文的出現。
打從民國四年,有人在那種稻、有人收田租、有人賣使用權利(我頭一回聽到),但他們都沒有土地所有權狀。直到承租土地使用權利的耕戶,好像是因為出入耕種不便,想申請開路而引起一連串關於土地所有權的追查過程。
這箇中曲折經過了一百年,政權更迭,土地番號雖在,但已不知經過多少人的手,戶籍謄本上有兩三種筆跡,或端正或潦草,有些也難以辨認意涵。誰也不明白,為什麼隔了這麼久才發現「咦,怎麼有塊土地,其所有人是個日治時期就過世的人!?」,戶政事務所的承辦也說,他們花了一點時間爬梳蘇和的後人下落。
跟著阿母頂著南台灣的烈日,先去看了那塊一百多年來都有人使用,卻不知為誰所有的土地後,又在東港下廍路一帶走走看看。下廍村落最大姓就是蘇,蘇和就出身於此,去的時候正是八月檳榔的採收期間,沿途可見好幾戶人家坐在騎樓下,幾人腳邊堆壘著仍連著枝枒的檳榔果實串,正低頭迅速地將檳榔剝下,熟練地揀選著檳榔菁仔。
附近的信仰中心是供奉著清水祖師的建安宮和興心堂,想著廟宇可能會有些耆老,就進去隨意聊了幾句,然而實在隔了太久,阿爸阿母儘管試圖想詢問與蘇和相關的事,也不甚容易。
一紙公文將我們與從未蒙面,遙遠過去的人連結起來,那趟東港行,雖然有很多的疑問難以追尋答案,但也讓我對東港產生一點難以言喻的情感,彷彿錯過了什麼,想回頭彌補點什麼卻不知從何下手的尷尬。那時才深刻感到鄉土書寫和記錄的重要啊。
後來,我們順道去逛了東港華僑市場,買了著名的旗魚黑輪祭五臟廟,還去了大鵬灣看海,據說天氣好可以遠眺小琉球。不知一百年前的蘇和是不是也看著同樣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