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作、繪圖與我

2021/06/15閱讀時間約 8 分鐘
家人朋友對我明明一直在趕稿、工作累得要命,卻堅持繼續畫、繼續寫的動機感到無比困惑。
有些時候,連我自己都說不清,在心累之時,也經常以此自問。

契機

起心動念寫字、畫畫,原是為了自救。
那一年是我和家人人生最黑暗的一年,我們在彼此身上與心上留下無數的傷害,分裂的聲音不斷在我耳邊響起,有實質的分裂(空間上的搬離、肢體上的衝突),也有內心的分裂(各種撕扯與心碎),歷經無數難以對外人道的崩潰與恐懼之後,未能從這個空間抽離的人都在那一年年底達到一個臨界點,每個人都處於暴衝狀態,而我知道再下一步就是萬丈懸崖。抱持著大不了大家一起同歸於盡的絕望心情,終於在關鍵時刻於崖邊勒住了馬,那晚我們抱在一起痛哭,然後終於對外尋求了協助。
和解之後,我們都有些茫然,面對彼此仍未結痂的傷痕,尚未恢復力氣,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麼,我強打起精神,毫無方向地尋找著出口,看到有人推薦《創作,是心靈療癒的旅程》這本書,於是提議一起來共讀,讓閱讀填補那些放空胡思亂想的時間,並且按書所說,寫起了「晨間隨筆」。後來,我又提議畫禪繞畫,或隨手塗鴉來紀錄生活,試著從筆下的一筆一劃中獲得自療的效果。
閱讀,寫字,畫畫,成了我們對話、修復關係的橋樑。原是為了協助妳尋求內心的平靜,結果反過來是妳鼓舞了我繼續畫下去。
悶葫蘆個性的我,也開始學習把那些在心裡累積多年的話一點一滴說出來,或是,畫出來,寫出來。這是我用文字與圖畫來表達自己的一個契機。

3C儲思盆

前幾年的暑假(當然不是我的暑假),我向朋友借來了一整套哈利波特系列的電影DVD,結果兩個寶貝姪女一看不得了,百看不厭,連續兩年的寒、暑假,我都會(被迫)陪著一看再看。我都懷疑DVD真的被施了什麼魔法,居然能讓小女孩如此著迷,那麼有耐心地、一次次看完片長2小時上下的電影!
觀影中,我們不免會七嘴八舌地討論。其中一個問題便是:「如果可以擁有一樣魔法世界裡的道具,你會選什麼?」
我陷入了苦思,時光器儲思盆我難以抉擇!幾乎每天都在跟時間賽跑的我,真的好想要時光器呀~腦袋破洞老是記不清事情的我,也好需要儲思盆喔~
「唉呦,姑姑選不出來!」
「沒關係,姑姑妳可以兩個都選!」
「唉呦,妳們最好了~」(抱緊處理)
現實裡沒有時光器也沒有儲思盆,當然也沒有什麼兩個都選的好康。不過,承接我的文字的載體(手機、電腦、筆記),就是不折不扣的3C儲思盆。
小說《寂寞終站》裡,阿爾娃曾說,竺爾即使沒寫在紙上,也是寫在腦子裡,說他是個記憶者和保存者。
一直以來,我也習慣寫在腦子裡,讓各種記憶和想法在腦子裡跑跑轉轉,但,正如我常消遣自己是腦子有洞的「漏勺腦」,不像鄧不利多那樣把絲絲記憶抽取出來存放的話,很多事情在腦袋裡根本留不住,隨著年紀增長,各種記憶更加高速地從腦洞不斷流失。我害怕有那麼一天,腦海中的橡皮擦會把我的曾經一一消除,我覺得自己需要留下一點什麼。
以前在某個職場上發生過一件極度爆笑的事,當時只要一提,聽者無人不捧腹大笑。我至今仍記得那件事帶給多少人歡樂,但是有一天,突然想跟家人分享那個笑話時,竟然絲毫想不起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只留下當初大家笑得樂不可支的畫面。那種知道某件事卻想不起來的感覺很糟糕,令人懊惱。
平常工作腦子燒不停,我那活躍的腦內小劇場也沒停歇,每天轉呀轉呀,太過耗能,寫在我這不靠譜的腦子裡,白費,這記憶者和保存者還是得讓賢給「外接」的記憶體。於是我透過圖文方式來記錄自己的生活雜事、趣事、糗事、爛事,一些階段性的感受、想法等等。畫好了,寫完了,把這些思緒從腦中挪出來,然後就可以放心地讓腦袋清空,安心地失憶,反正,已經備份下來了嘛~
趁這些事情淡化為遙遠回憶,甚至消失在我腦海一角前,以圖文捕捉下來,這成了我持續的微小動力。

與寫作平台的奇妙邂逅

在2020年之前,我的文字、插圖零散地存在手機evernote、facebook、instagram的簡短發文與電腦word檔裡。
2020年,我試著耙梳這些凌亂的文字與圖片,稍加整理,以較為完整的文章方式呈現出來。放到幾個平台上,也獲得不少留言互動,令我又驚又喜。那些溫暖融化了我的冰冷,讓一向選擇默默潛水的我首度在網路上與不認識的人聊起天來,也成了督促自己發文的強大推動力。
即便在工作繁忙之時仍樂此不疲,成了讓我從工作暫時抽離,轉換心情的虛擬空間。還讓不喜社交的我認識了一些意氣相投的書友,突破時空距離與內心藩籬,建立起遠距離的友誼──既可滿足與外界相連又保持一些舒適距離的社交模式,對我而言,是恰到好處的重量。

自我懷疑與審查的批判官

寫文、畫畫、交流,帶給我不少收穫與樂趣,但也有過很低潮的時候。內心的小宇宙一直很活躍,很搞餵(多話),很囉嗦,所以我從不曾苦惱沒話可講沒題材可寫,只怕寫得不好,只怕自己吐出來的這些話不值一看。
在網路上開放的寫作平台上發文,意味著是在無數雙眼睛下書寫,那麼,隱私的分界該怎麼劃開來?誠實的文字讓我感到有些赤裸與不安。「會不會吐露了太多?」、「這樣寫,會不會被會錯意?」、「在讀著我的文字的人眼裡,我是什麼模樣?」、「那些片段拼湊出的形象,是真的我嗎?」
簡單來說,就是鑽牛角尖的老毛病又大發作。想多了,文字就出不來了,即便一字字敲出來了,按下delete鍵的頻率卻越來越高,投注大量時間心神寫/畫好了,又會猶豫是否要發……。因為心魔作祟,按下發布的按鈕不再是那麼輕鬆純粹的一個動作,於是無數文章就這樣躺在草稿匣裡,耳邊那個自我批判的聲音不斷厲聲催我修改修改再修改,然後,等待,等一個「感覺」來了的時刻,就發了,感覺一直沒來,就不見天日。
直到現在這一刻,那股壓力還是在的,我必須承認自己某種程度失去一開始的那股熱切,後來才漸漸從內心的騷動中取得一個平衡,找回最初的平靜。
有些時候,我會回頭去看之前寫的文章。雖然有時會有種直擊自己不成熟文字的羞赧感,卻也提供一個重新審視的角度,由現在的自己與過去的自己對話:啊,原來那個時候我是這麼想的。啊,原來曾經有過這樣的事。那麼現在有什麼不同?是不是有什麼事被遺忘了?
像是穿越時空與過去的自己對話。
從2018年年底開始默默在FB與IG上分享圖文,除了自己的家人朋友外,其他追蹤者少得可憐,看的人少,我也無須顧忌太多,所以我畫得很開心,很有成就感,每完成一張圖都覺得自己好棒棒,當時的視線都放在自己身上,享受著井底之蛙的幸福滿足感。
到了2020年初開啟寫作模式,寫寫畫畫一路來到了2021,我在畫圖與敲打文字中獲得許多,卻也失去了初心。
跳出那口狹窄的井後,我看到外頭世界的寬廣與美好,卻也發現自己的不足,而比較是最可怕的魔鬼,牠扼殺了我曾經有過的單純快樂。我那不自信的靈魂再也關不住,這一年多來無數次陷入低潮,遭各種自我懷疑啃食,讓我意識到,和自己的心魔對抗應該是這一輩子擺脫不了的宿命。
所以我要跳回去那口井嗎?不,即便跳回去,我也不會因此重拾快樂,畢竟我不再是原本那隻蛙。
家人問我,怎麼最近都寫些日記文。
我在試圖找回以前那個想寫就寫、不去想著寫多好多有料、不批判自己文字的自己。

寂寞終站》裡有我讀來很有感的兩段話:
有些事我不能說,只能寫。因為說話時,我是在思考,而寫作時,我是在感受。
在我的腦袋裡有一整個王國,住著所有這些我在人生之路上遇見的旅伴,有些已經半被遺忘。我想把他們全都保存下來,不讓他們消失,否則我會覺得他們彷彿從未存在過。
我時常懷疑投注的時間是否有意義,經常受到各種外在因素而影響自己最初動筆的那份純粹,多次萌生停止繼續的念頭,我也知道這些想法往後還會一次又一次襲上心頭,也或許哪一天就真的不再寫不再畫了,但至少目前,至少現在這個當下,我仍希望透過書寫、透過塗鴉,把腦海中那座王國裡各個角落的風景與人事物保存下來。一點一滴產出的圖文確實發揮了紀錄與提醒的作用,那麼,時間花得不完全是那麼的無意義。
只要還保有一些微動力,我就會持續地寫、持續地畫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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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到最高境界天天與電腦為伍,沒睡過一天飽覺老掛著黑眼圈的文字工作者。 奉追劇、塗鴉與閱讀為人生三大樂趣,透過戲劇觀賞他人的人生,藉著圖文記錄自己的生活,孜孜不倦於書中尋覓人生的無限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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