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到山坡老樹頂上,霧在此刻濃了幾分。同行的父母吆喝著快走,我卻像無尾熊找到方圓百里唯一的尤加利樹,死賴著,貪得無厭的吸吮濃霧的水氣與葉的芬芳。直到不得不走,我都不曉得為何著迷。
幾年後,藉修養的機會,遁逃至故鄉那瑪夏,過上與山林相伴的日子。已而,天氣轉涼,我竟同時墜入思念的情緒。白日,蜂蝶以外,蜘蛛、山羌、水鹿、山豬等生日各自活躍;夜裡,青山腰間一處長年不滅之火和青空中的銀河相互輝映,成群的螢火蟲亦不甘寂寞地閃爍著……。每一項,我都瞪直了眼,望穿秋水般地凝視著,眷戀著一場沒做過的夢。
某日,正巧看見了海馬迴的文章,一瞬間釐清:我深陷於幾代先祖遺留的夢境。不知不覺,我落下兩行淚,應笑我多情吧!隔日,我開始用雙腳踏遍故鄉的土地。當年揮別,五、六載沒回過家,誓要用這年向庸庸碌碌之塵世界來的光陰,好好將路走、把夢做。這一做,竟勾起我對族群的認同,我慢慢地、慢慢地醒悟到:我是卡那卡那富的血脈;孕育數十代先祖的那瑪夏,不僅是祖父的居處,也是我一生一世的歸途。
探訪陌生又熟悉的故土之旅仍在持續,年已十八,卻走得磕磕絆絆。許是大夢初醒使我有些近鄉情怯,可能對我族太一知半解的愧疚感重壓著我,也或者,是油然而生的使命感拖著我,蹣跚了腳步——縱跌跌撞撞,我也要將這塊地、這族群的一切網羅住。因為我徹徹底底的認知到自己尚有不足,我更深切懂了覺醒不夠。歲時祭儀、古老傳說、歷史流變,是我需要漸漸掌握的,是我未來必要之「懂」。
心甘情願地追尋這又添一段新愁的凝眸處。既是追尋本源,更是在追尋自己。到死方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