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官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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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ar ZOE

當然沒忘記我們的約定,只是近日諸多事情都湊在一起,身心靈有點無法應付,微解封在即,但心心念念的是老家媽媽要打疫苗,老人家哪懂什麼預約平台,連個手機沒有的人也活過耳順之年。擔心不止,結束在家工作的同時,一邊惦記著溫腦木的接種意願登記,一陣忙碌後,深夜突然想起一段在歐洲的回憶,帶著感官與意識的當下,法國鄉間的老嫗突然跟溫腦木的身影重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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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記憶都牽連著感官。如今才體會到。

2018年,紅酒馬拉松,波爾多的記憶像紅酒一樣不斷發酵。為了方便到跑步起點,住在路跑場地附近,在法國鄉下那幾天,遠望都是無垠的田,乍看新鮮,一久,像被吸進黑洞一樣,眼神不自覺就呈現呆滯。

省去市區到酒莊間的奔波。時間已7點多,夕陽還火紅的沒要休息一樣,第一眼看到克勞蒂(cloudy根本就是像雲般的存在)奶奶,面容友善但保有距離,不慍不火介紹完房間,確定隔天不用早餐並給了鑰匙,叮囑一些瑣事遵守。

知道是來紅酒馬,打趣問扮裝是什麼,喊聲加油就開著她的車不炯法獅揚長而去,乾脆、不拖泥帶水也不多留寒暄。到馬拉松結束後隔天早上,都不曾交談,恰如對法國人既定印象。

鄉下半夜舉目漆黑,想找熱水瓶,樓梯咿呀作響令人困窘,開錯房門吵醒已休息的奶奶,面無表情地指指旅客用的小客廳,俗仔本人尷尬道歉後就飄走。第一次交手就敗陣。

離開波爾多的早晨,終於可以好好享用早餐,也是與奶奶正面對決時。在朋友未遺忘的法文助攻下,奶奶顯露意外的溫暖。

阿嬤住這鄉間四十餘載,一人一狗像風景畫裡小屋前的點綴,那麼渺小卻不可或缺。她把老房子空出一半租給旅人,守著鄉下,心卻寬廣接納來自全球的異鄉人。攀談中,咖啡、麵包、溫熱的牛奶未曾停過,阿嬤的熱情就化融在一來一往間,原來的冷可能是語言不通的澹然。

因為太偏僻,我們是住這的第一組台灣人,她很高興問起台灣種種,說她不曾去過亞洲。交換一些地理、政經資訊,卻提到同婚平權,她說法國通過法律以久,司空見慣也習以為常,也沒什麼,是人啊,在愛面前什麼都顯得自然。如果不是窗外景色還是一片田野,恐錯覺自己是在巴黎街頭與見多識廣的老婦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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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波爾多後,最美小鎮之旅的落腳晚,是個鄉道盡頭的山丘上小屋,那晚延遲幾小時要入住的小鎮民宿,遠看像亟恐怖故事裡幽暗的分屍最佳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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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間路越繞越小,一路上警告野鹿出沒的告示,不斷提醒這是個不願被打擾的地方。房屋間隔越來越遠,仍不見民宿。車子要撞進一片黑不見底的林子前左轉,彎進一個下坡,眼前是個湖,旁邊出現兩層樓的房子,房子近看其實不小,只是埋在湖景邊,遠看就這麼丁點。

旁邊的湖半面都被蓊綠深灰的野林圍著,深不見裡,感覺冷不防會有熾亮的獸眼盯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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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伊恩跟凱倫即使濃厚倫敦腔英文也讓我鬆口氣,暫時逃離雞同鴨講。大多是伊恩在說明,凱倫不甚多言。這天沒其他房客,兩層樓被我們包棟。房子不大,但改的像渡假木屋一樣,足以比擬我套房的浴室、乾濕分離沖澡、泡泡浴缸,對一個跑馬完腳早已不是自己的人,是天大的恩惠,心想就算上演恐怖電影情節也要享受先。

隔天豐盛早餐後,趕著給台灣文章要寄出,在餐桌上打稿起來,凱倫大概是剛起床,下樓跟我攀談起來,依恩這時出門工作,我還納悶著開民宿還要正職。

原來,在倫敦金融業工作已久的伊恩,失去生活、也沒有健康(我這時狂點頭應和),對於過度緊密的人際交流,顯得厭倦。然後,挑了來過一次的法國小鎮,花半年自己蓋房;她指著自己的腰,笑說貼屋瓦的時候還扭傷。

原來阿,這麼不法式而舒服的鄉間小屋真的是白手起家。逃離倫敦高壓的生活、人際,換來的寧靜,或許更讓他們安於自我,她指著2008年的照片,笑說伊恩為此必須工作,但知足也只有自知。或是桌上那罐很野的蜂蜜,是門外庭院一角自己養的蜂、壓的蜜,是當初植物都不會種的她,10年換來的精彩。

原來如此,住在依綠傍湖、杳無人煙的地方,總有些取捨。我提起昨天回來在路上差點撞上一隻野兔,她眼睛一亮帶我走去庭院,指指遠方,說那天下午她喝茶偷閒時,母鹿帶著鹿仔悠悠從林裡踏來,容易受驚嚇的母子頓足半刻才走,一切自然而靜好。想起早上繞著湖邊散步,看到小徑旁腳邊有野獸的排遺,昨晚似乎也有不曾聽過的獸嚎,或許野鹿真離我很近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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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國鄉間民宿依林傍湖若說心遠地自偏,但原本就住很偏遠的人,心也許根本不遠,或許跟人心更靠近。有距離的美,才舒服自適。

事實總是比自己的想像來的,平凡,留下是俯拾而得、不刻意的美好。旅途遇到的人,證明我既定印象都是錯的,一如人們慣於對一種族群貼上標籤,然後用自己的眼看別人的靈魂。本質是無以名狀,你看出的,不過是表象或是外顯的部分,更裡面的東西,從不是你想的。1100712 重寫在 台北望河-LEON & ZOE 交換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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