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生創作]Unrestrained colours (《俘虜》現代A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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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ck……Jack,你好了沒?昨天不是跟你說六點半就要集合嗎?」
房門外的敲門聲很急促,在浴室內的男人倒完全不著急,他慢條斯理地在下巴與嘴巴周邊塗上刮鬍泡,一刀一刀地除去經過不算好眠的一夜長出的鬍子。
「Jack!」
Jack Celliers朝鏡子翻了一個白眼,洗淨臉上的泡沫後,拉過毛巾邊擦著臉邊走出浴室去開門。
「早啊John。」Jack瞄了一眼穿著襯衫的John,兀自走回房間,「信不信由你,這是我至少久違了二十年的早起時刻,你實在應該為我歡呼,或至少獎勵我一個足夠長的補眠。」
John Lawrence無奈地插腰看著他動作慢吞吞的好友,「我當然知道,回到英國我會用三杯雞尾酒犒賞你,但是現在我們已經遲到,大家都在用早餐了。」
「包括Owen那個你說萬年睡過頭的傢伙?」Jack從行李箱裡挑了一件樣式中規中矩的襯衫套上,一邊還打了一個大呵欠。
「當然,入境隨俗,更何況他是主將之一,不可能在這種時候貪睡的。」
Jack聳聳肩,「那好說,我不是劍道隊的人,遲到也沒關係。」
「Jack,我跟你說過了,來人家的地盤就要照人家的規矩來,他們很重視這種禮儀,修習劍道的人更是,他們道場規定留宿者都要和道場一樣時間作息,遲到是很沒有禮貌的行為,而且時間過了就沒飯吃了。」
「那沒關係,我可以直接睡到午餐時間,或者出去外面吃。」
John Lawrence再一次無奈地嘆氣,「Jack......」
「好啦好啦,我這不是準備好了嗎?你要繼續唸我還是趕快去參加那個早餐大會?」
兩人走出房門,延著木造的長廊往餐廳走去,走廊因他們的腳步發出悶悶的咚咚聲和木頭擠壓的聲音,穿過宿舍區後,廊道另一側出現的是典型的日式庭院,這樣富有異國風味的環境讓Jack再次有了現在人在國外的實感(不,時差才真的讓人有實感)。
這裡是日本的劍道道場持心塾,由劍道世家世野井一家主持,因為嚴謹的教學與出色的劍士而名滿全國;戰後劍道復甦後,更吸引許多來自海外的劍道士前來取經,近年來為了推廣劍道,發展出提供住宿教學的服務。
John Lawrence是英國的劍道場為了這次到日本來的集訓所請的翻譯,至於Jack Celliers,則是以「翻譯助理」的身分跟著過來的,關於他這個連基本的請、謝謝、對不起日文都不會的人到底能為交流起到什麼作用,整個劍道場的人都一頭霧水。
「待會進去稍微鞠躬致歉,安靜跟著我入座,聽到沒?」走近餐廳,John忍不住提醒。
「幹嘛道歉?難道真的都沒人晚到?例如他們的老頭子或小屁孩之類的。」
「他們五點就開始稽古,誰跟你遲到?」
「稽...... 稽什麼?」
「稽古!就是練習!我不是跟你——」
他們的對話止於餐廳的拉門外,但並不是因為安靜的餐廳讓他們閉了嘴,而是門突然刷地一聲被拉開,讓他們嚇了一跳,同時轉過頭去看。
有著東方臉孔的年輕男人並沒有因為門外站著兩個高頭大馬的外國人而露出驚訝的模樣,他穿著一襲深色稽古服,黑色短髮修剪俐落,從表情到姿勢都極為嚴謹,全身就像一把鋒利的劍。
Jack卻先注意到他纏著白色腰帶挺得筆直的腰身、身上淡淡的肥皂香味,再其後才是他輕微上挑、淡漠卻烏黑美麗的眼睛。
似曾相似的眼睛。
日本男人秀麗的眉間因為他們的遲到無禮而皺起,帶著不苟同地先望向John,接著以精準的角度毫無遲疑地轉頭望向Jack,那一瞬間,Jack發誓他聽見這個看起來在世界末日也絕對會冷靜以對的男人深吸了一口氣,黑洞一般的眼睛動搖地顫動。
就像他也被他正視的雙眼吸引,無法拔開。
John沒有發現兩人的異狀,連忙向臉色不豫的男人道歉:「抱歉世野井先生,沒想到你剛好會站在門邊,沒嚇到你吧?」
世野井的視線移回另一個英國人身上,以輕微點頭代替了問好,用帶著些微口音的英文道:「Lawrence先生,你們遲到了,早餐在七點。」
「真的很抱歉,請原諒我們,時差實在很折磨人。」John好脾氣地陪著笑臉,指向身邊的Jack介紹,「這位是隨隊的助理,也是法務顧問,Jack Celliers。Jack,這位是世野井先生,我們在道場期間由他和他的叔父負責交流活動。」
「你好,Mr.……樹野井?」
Jack伸出右手釋出友好,世野井看了一眼他等待相握的手,不置一詞,沒有握住Jack的手,也沒再看他一眼,轉身往廊道的另一端離去。
連從背後看,他的體態與步行的姿勢都那樣端正,彷彿每一個動作都有精密的角度,衣袴隨著他快速的走動而被帶起翩動如波浪,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轉角處,John叫了Jack一聲,他都還沒回魂。
「他生氣了?」Jack轉過頭來問。
「你遲到了,而且還叫錯人家的名字,他叫世野井。」John聳聳肩,「不過他似乎本來就是那個樣子,昨天跟他打招呼時也是這樣,連他們自己人都怕他。好了,快進去吧。」
「世野井……」Jack跟著一起進入餐廳,忍不住再次回首望向彷彿還看得見劍裙飄動的角落,再次低喃那個名字,「世野井。」
道場裡此起彼落的喊叫聲讓Jack有點心煩意亂,加上昨晚夜半因夢而醒後就再也無法入眠,他癱坐在角落滑手機,打著一個又一個巨大的呵欠,還被路過的Owen取笑。
在讓他差點睡著的默想後,是漫長的交流教學,John做為唯一一個有用的翻譯,除了在日方總教練說話時翻譯,還必須在鍊士提出指正、劍士們一對一切磋時幫助需要的英國劍友,對比他這幾天下來的忙碌,Jack則是頹廢到極點,不是坐在一旁打瞌睡,就是無聊地滑手機。
他還非常能自己找樂子,坐在旁邊三天,他已經知道那些垂(Tare)所代表的人(畢竟戴上面之後他根本認不出誰是誰)之中,哪個人喊出的聲音最尖銳、哪個人老是被指導、哪個人是眾人目光的焦點。
世野井無疑是許多人談論的對象。不說他在與人對打時,所有日本人都會屏息觀看,就連英國人都會停下動作,小聲討論、發出驚嘆,儘管那些對話還是充滿Jack聽不懂的術語,仍能充分讓他理解世野井是強者的事實。
Jack看不懂劍道,不懂怎麼莫名其妙敲打了幾下就由誰得分了,但那並不影響他欣賞世野井的姿態與劍形。持劍穩定,身形如泰山,腳步輕巧,進攻如鷹隼,殘心穩重俐落。Jack彷彿可以透過面(Men)看見對方沉穩靜默的眼睛,好幾次,他幻想被那雙漆黑的眼睛注視,不知那會是如獵物般的不安,還是受矚目的歡欣。
周邊的人們突然爆出一陣驚嘆歡呼,Jack回過神,方才的對打似乎出現了精彩的一手,場上的切磋結束,他看見對打的雙方互相鞠躬,身邊的人們都在討論剛才世野井的一記小手,Jack聽不進那些激動的討論,目光只能直直追著退場正坐的世野井。
摘下面後的男人表情有一絲凝重,頭巾輕微汗溼,他忍不住猜想對方摘下頭巾後流著汗的樣子。
一個小個子的日本人經過Jack身邊時他趕忙伸手攔住,那是John原本就認識的朋友,也是這幾天跟在世野井身邊處理雜物的跟班,「原,剛才是世野井贏了?」
「嗨Celliers先生。」單眼皮的原笑著打招呼,用有點吃力的英文回答:「那個只是交流,沒有輸或贏啦。不過是世野井前輩得點成功沒錯。」
Jack遠遠望著那人寧靜正坐的樣子,腰背挺直得好像背後綁了一根木頭,還綁著頭巾的臉龐也嚴肅端正,在感覺到Jack直截的目光後終於看了這邊一眼,但還等不及Jack反應,他又凝望回場上,彷彿四周無人。
「他很強?」
「你說世野井前輩嗎?當然,他才二十幾歲就已經是五段了!大家都說他也許可以提早取得鍊士資格。」
Jack看著雙眼彷彿有星星的原,笑著問:「你很喜歡他?」
「我尊敬他。」原摸了摸自己頭髮修剪很短的腦袋,不好意思地說:「但也有點怕他。」
Jack理解地點頭笑了出來,又和他聊了幾句後,上午的交流練習便告一段落了。雙方在左右兩邊排列靜坐默想,John很喜歡這個儀式,總會拉著Jack一起進行,前幾天Jack嫌腳麻,總是藉口尿遁,今天卻一反常態乖乖——也沒有乖乖,他還是無法跪坐,就只是盤腿——坐在John身邊,跟著滿室的劍道愛好者、專家靜坐冥想。
大家都安靜閉著眼,回想整個早上的交流帶來的修正與反思,只有Jack睜著眼,大膽地看著垂首閉目的世野井。
面目清秀,眉毛濃密,眼角輕微上揚,當雙眼睜開時,能恫嚇任何比他還要高大的對手,然而在Jack看來,卻含帶一種隱忍的風情,總教他忍不住去看,去追尋被條條規矩綑綁之下仍舊純粹的瞳孔。
此刻他端坐自己的腿上,雙腳交疊,手放在腿上,腰身挺得比所有人都要直,氣息比任何人都要平穩,但他的眉間卻輕輕皺起——而當他突然猛地睜開眼,與相隔幾公尺的Jack對視時,他的眉頭皺得更緊更深。
Jack Celliers沒有移開眼,也沒有像平時搞怪地擠眉弄眼,他就那麼與世野井遙遙相望,他們視線交纏,彷彿視野僅剩彼此,他能感覺世野井呼吸變深,胸膛起伏的幅度變大,也能感覺自己被深深吸住,無法拔開目光。
他想起來到日本後的這幾天,不停纏繞他的夢境。
「你這幾天是怎麼了?」
世野井跪坐在叔父面前,沒有做任何辯解,僅是彎腰低下頭,「對不起。」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你的心亂了。尤其在今天對打的時候,冒進而殘心不足,完全不像平常的你。」叔父直視著世野井低斂的眉眼,和他相似的臉龐表情嚴肅,「是因為英國交流隊來訪的原因嗎?」
世野井不著痕跡地咬了咬牙,努力將那個金髮高大男人的身影從腦中抹去,握緊拳頭再次低頭道歉,「很抱歉,我會趕快調整我的狀態。」
叔父點到為止,不再多說,邊起身邊說:「快去吃飯吧,下午還要帶隊出去。」
「今天我會禁食。」
「那好吧。」
「謝謝叔父。」
世野井彎身送走叔父,退回冥想室的中心,閉上眼睛盡量讓自己排去心中的雜念。
叔父說的沒錯,他的心正處於混亂,連帶影響他在練習的表現,若嚴重的話更會影響到與他對打的人。其他人或許看不出來,但絕對逃不過前輩們的眼睛,叔父的提醒如當頭棒喝,他若繼續這樣下去,別說破例成為鍊士,連五段的資格都不配擁有。
世野井調整呼吸,試圖清空思緒,腦中的某個角落卻飄過幾綹金燦的髮絲,他再次咬牙,想拿竹劍鞭打自己。
他為自己的動搖感到羞愧。
「你不吃飯嗎,世野井先生?」
世野井倏地睜眼,他扭頭轉向門口,方才才在他腦中盤踞的某人就站在那裡,以他一貫不羈的態度,用那對黑藍色的眼睛望著自己。
總是那雙眼睛讓他感覺自己被看透,從頭到腳,從武裝的外表到動搖的靈魂。
「你不應該在這裡,我正在靜坐,請你離開。」世野井將視線移回前方,盡可能地保持沉著與必要的冷漠。
Jack沒理會世野井的驅離,他走進鋪著榻榻米的室內,還不忘將門拉上,走到嚴謹的男人身邊蹲下,一開口就是直接的探問:「你剛剛被罵了?」
「那不是責罵!」世野井轉頭反駁,隨即發現自己再一次失去冷靜,他深吸一口氣,讓自己的聲音維持穩定與無情緒,「那是提醒與指導。」
Jack輕輕笑了起來,世野井皺眉看他,以為他是不懂修心的重要性,然而對方卻沒再管那到底是責罵還是指導,而是笑著對他說:「你說英文的樣子很可愛,有點性感。」
世野井沒立刻理解那句話是什麼意思,畢竟那兩個詞應該是世界上離他最遙遠的語彙,然而當他意會過來的下一刻,比起羞辱,卻是一種更加複雜的感覺攫住他的心頭——面前的異邦男人理解他的動搖。
他用其他人不曾用過的角度看待自己,無論那只是調侃或惡意的捉弄;他深知他緊密無縫細的外殼底下藏著的一切,他無視自己的武裝,用無形的刀劍——用他的雙眼,解開他的衣囊,斷開他的防備。
世野井感覺痛苦得難以呼吸。
Jack看著世野井,他的臉飛速變紅,表情卻彷彿難受得快要哭出來,讓他幾近愛憐地單膝跪下,趨近被他拆開、輕薄後仍努力保有尊嚴的劍士。他理解世野井的拉扯,理解他完美面具下的真實自我,因為他自己也是這樣的人。to be , or not to be,他們都逃不過這個問題。
「嘿,放鬆點。」Jack輕聲說,「但我不是在開玩笑。」
「你在藐視我們所遵守的一切,Celliers先生,那讓人很不悅。」
世野井深呼吸,直視面前似能蠱惑天下眾生的眼睛,他繃著臉,努力將自己的心與腦退回安全的範圍,Jack卻只覺得紅著雙頰努力抵抗自己的年輕五段可愛極了。
「你誤會我了,世野井先生,那只是文化差異,在保有自我的情況下,我絕對尊重你。」Jack眨了眨眼,「欣賞美好的事物就該誠實表現出來,我是這麼認為的。」
「夠了。」世野井打斷Jack繼續讓他感到不自在,直接挑明:「你不懂劍道,也不懂日語,你到底為什麼跟著來?」
「因為我做了一個夢。」Jack稍微退開身體還給世野井一點空間,無比真誠地自白,「自從John……就是Lawrence,告訴我他要隨隊來日本以後,我連續做了三天一樣的夢。我夢到雪,以及櫻花,我告訴我弟弟這件事,他說也許我該跟著來看看。」
世野井因為Jack說出的理由而感到不可思議,因為一個莫名的夢境就決定出國,這在他眼裡看來根本是在開玩笑,而他也真的笑了出來:「雪和櫻花通常不會在同一個季節出現。」
Jack Celliers因為世野井的笑而屏息。誰說不會?在他白皙的臉龐綻開的笑容,不正像在雪地上滿開的櫻花嗎?
「你應該多笑,笑起來很好看。」
世野井這回終於無法再忍受,他拋下禮節,連招呼也沒有打,快速地站起來離開了冥想室,留Jack在身後回味他從臉頰紅到脖子與耳根的美景,直到被John發現,揪著他回到餐廳去吃他再次遲到的午餐。
劍道交流團的時間鄰近聖誕節,日本也很時興過這個節日,街頭巷尾都是聖誕節的氣氛,雖然和英國國內的氛圍稍有不同,還是讓這群英國人感受到和家鄉同步的節慶感。
經過數天的交流,兩邊劍道館的大家都比第一天熟稔許多,離開日本的前一晚,持心塾特意為英國的劍友們舉辦歡送的聖誕晚宴,幾十個年輕人拋開白日修練的嚴謹,唱歌跳舞吃炸雞玩得不亦樂乎,年紀稍長的也在一旁的矮桌悠閒對飲,為交流畫下美好的句點。
Jack在跟著大家唱了一首聖誕歌後退到桌邊喝酒,狀似無意地在會場裡左右四顧,卻沒看到他在找的人。他無聊地看了一會兒玩起來也很瘋的日本人跟英國人拚酒,正想著要溜出去,John便在此時湊了過來,用手上的清酒瓶將他的杯子斟滿。
「為什麼躲在這裡喝酒?」
「沒有,只是有點累了。」Jack用小小的清酒杯敲了一下酒瓶,「正想出去抽根菸呢。」
John笑著打破他的願望,「這裡全館禁菸,你乖乖在這裡喝酒吧。」
「禁菸卻能喝酒,真是奇怪。」Jack將酒液一飲而盡,搖搖頭笑道:「不過酒是真的好喝。」
他的笑意僅止於眼外,John看著好友,問他:「你後悔跟著來這一趟嗎,Jack?」
Jack執著空了的酒杯,沒有看John,他的視線放在前方喧鬧的人群上,卻彷彿也沒有看進去。他想起在異國日本的這幾夜,他的夢裡所見,和那些被壓制的蠢蠢欲動。
他後悔來這一趟嗎?Jack想起John問他要不要同行的那一天,或者那陣子,或者前半生,他是否都像一支空酒瓶,外表反射光芒,內裡空空蕩蕩。「你何不去看看呢?」弟弟這麼問他,「那就像個啟示。」
他後悔來這一趟嗎?
「反正我很高興提前在日本和大家一起過節,包括你。」John再次為無語的好友斟滿酒杯,他沒要答案,答案在Jack自己的心中,「Merry Christmas, Mr. Celliers.」
Jack也再次用小小的酒杯和John的輕輕敲了一下,「Me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
Jack在劍道場找到剛剛摘下護具的世野井。
在眾人歡度派對的慶祝夜晚,獨自一人執著竹劍在空盪的道場練習,這的確很像這個拘謹男人的作風,此刻卻讓Jack有點悲傷和心痛。
世野井拿下頭巾,用毛巾擦去滿頭的汗水,同時發現不知從何時開始就站在那裡的Jack,他很明顯地愣了一下,隨後不自在地撇開臉,繼續用毛巾擦臉。「派對結束了嗎?」
「還早呢,對英國人來說才剛開始。」Jack慢步踱到世野井身邊,笑著調侃剛才離開時還在喧鬧的人們,「你的同袍也很人來瘋啊,果然是平時壓抑太久了吧。」
世野井聞到Jack說話間飄散而來的酒味,這讓他的指間輕顫,他把毛巾攤開,蓋在自己的頭上,遮掩住表情,「他們都知道分寸,適度的調節能放鬆身心,不是壞事。」
「那麼你呢?」Jack沒因為世野井遮掩的動作就放過他,而是進一步逼近,走到他身前想看清他的表情,「你就像個士兵,世野井先生,你不一起放鬆嗎?」
「練劍就是我放鬆的方式。」世野井說。
這句不是謊話。過往,每當他有所遲疑,揮劍的手法不夠俐落,對打的心態不夠沉穩,殘心不足鬆懈,他就會用更多的練習與揮劍來鍛鍊,直到世界只剩下自己呼吸的聲音。他恪守每一條見到的心法,一步步戰戰兢兢取得段位,並相信這一生都會奉獻於此,他曾經心無旁騖,將一切質疑都壓在竹劍下。
這個男人卻大步跨進他的場域,抬起他的竹劍,把那些被埋藏太久的自我,欲望,懦弱,渴求都赤裸裸地攤開來。
今晚是他度過最糟糕的一次練習。
「世野井先生。」Jack喚他,用更近的距離,更低的嗓音,「不要露出那樣的表情。」
清酒的氣味隨著對方的香水和淡淡的體味竄入鼻息,世野井一瞬間有些醺然,對方喝了酒,他可以用任何方式推開對方,然而此刻他甚至連自己退開都做不到。什麼表情?他的臉上是什麼表情?
「我很好。」世野井握緊毛巾,盯著木質地板沒有抬頭,說話後才發現自己的聲音竟然啞了,「你喝多了,Celliers先生。」
「不,我只喝了兩小杯清酒。」Jack移動身體來到世野井面前,見他低頭不看自己,便伸手去蓋在他頭頂的毛巾上,輕輕揉了揉,「我前幾天是不是和你提過,來日本前我做了夢?」
世野井當然忘不了,說到那個夢就會想到那天這個男人說出的話,而那些話在這幾天困擾著他的睡眠。可愛,性感,美好,笑容。他記得他吐出這些單字時的發音,甚至是他說這些話時的表情,伴隨而來的還有那對該死的眼睛。
「其實,來到日本,見到你以後,我換了另一個夢。」
Jack將手微微向後移動,他甚至不用出力,世野井便抬起頭對上他的眼睛。
「我夢到你死了。」
「……」
世野井錯愕又無言的表情讓Jack忍不住笑了出來,差點就讓他溜掉,Jack連忙抓住世野井的手,將他堵在牆邊,因為笑意而彎著的眼睛異常溫柔,「但是夢裡的我不知道,因為我比你還要早死掉,你看著我死的。」
世野井原本以為被耍弄而不耐煩的臉立刻變得慘白,他驚愕地看著Jack,心突然無法抑止地疼痛,無限的悲傷漫延在他的體內,他的眼裡甚至帶著怪罪與憤恨,他不懂,為什麼這個男人要對他說這些殘忍的話。
在他能洞悉他的一切想望之後,說出這麼殘酷的事,即使只是一個夢。
他掙脫Jack的手,想逃開他越遠越好,Jack卻用上了力氣,再一次將他抵在牆上,一隻手撫上他的臉,輕輕在他血紅的眼眶旁摩梭著。
「對不起,對不起,世野井。」Jack的另一隻手也捧著他的臉,用拇指在他嘴脣兩側的臉頰撫摸,「對不起。」
世野井已無力推開,他望著Jack,感覺自己眼睛痠澀熱燙,視線模糊,「你為什麼要說這些?」
「噩夢說出來就不會成真了。」Jack低頭,將額頭輕輕碰到世野井的,他近到能聞到自己口中的淡淡酒味,也能聞見對方清新的汗水氣味,「我希望那些不是真的,我才剛認識你呢。」
最後一個字消失在他們輕觸的脣間,他吻得如此輕柔,就像在夢中他留在世野井臉頰上的吻那麼輕,然而終於,他削除了兩個吻的距離,在夢境之外親吻了他渴求多日的嘴脣。
To be , or not to be. 原來用吻就能輕易除去所有猶疑。
「這是最棒的聖誕節禮物了。」Jack Celliers擦去世野井眼角的眼淚,再一次吻上他拘謹的日本劍士,「Merry Christmas , Mr. Yonoi.」
Fin.

劍道相關內容是快速惡補的
希望世野井可以解開束縛,所以快速寫了這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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