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標:設計,沒你想的那麼簡單!
我是一個從事空間設計的人,工作之餘我還有許多能夠得到快樂的興趣,哪些呢?比如說~攝影、射箭、製作打磨扳指、烘咖啡豆、沖咖啡、篆刻、書法、繪畫、鋼筆、磨刀等等等等,更不用說手邊能夠把玩的一堆器物玩藝兒。曾有人問我這麼多的興趣最愛的是哪一樣?我毫不猶豫的回答:設計!
哎呀~,說得好像我的設計成就有多厲害一樣,其實正好相反,設計這件事我一路走來可以用坎坎坷坷庸庸碌碌毫無成績來形容,寫到這裡我幾乎寫不下去了,因為我的設計很差?不,其實我的設計沒有那麼差,事實上我覺得我的設計其實還不錯,當然不算頂尖,但我對美感的悟性與品味不差,可以反映到我的設計上來,那為什麼我的設計會被我說成毫無成績可言呢?事實上是真的毫無成績,這其中要檢討的因素太多,之後再說吧!
涉足設計超過三十年了,剛剛稍微想了一下,我竟然可以回憶起每個對我的設計產生重大影響的人物與時期。
職校美工科畢業之後,我即進入室內設計公司當助手,那是我設計工作的起點,在換過三家小小的設計公司之後,我覺得很奇怪,為什麼書上別人的案子看起來非常簡單沒什麼設計就很好看,經過我設計過的案子反而很醜?設計得越多還越醜?那時我薪水很低,第一個工作月薪只有七千塊錢,日本進口的期刊很貴的,不過我買書一向很捨得。當時我買的書全部都是日本新建築雜誌社出版的期刊,叫作住宅特集,內容看喜歡就買了。見識尚淺的我根本不知道書裏刊出來的作品根本不是室內設計,那叫建築,那時腦袋裡沒有建築設計的概念。因為自己的設計很俗氣,對設計很失望,信心大受打擊,覺得一定是書念太少的關係,於是辭了工作進補習班,決定考聯考繼續念書。第一個對我產生重大影響的是那本叫作住宅特集的期刊。
我就不是念書的料,大學落榜了,好不容易擠上了三專最後一個志願,實踐專校的應用美術科夜間部,從此開始了我半工半讀的生活。進實踐是我意想不到的幸運,後來我認為實踐在設計教學領域,是國內最好的學校,在這裡我遇到了許多剛剛留洋歸國熱誠滿滿的良師,其中有兩位老師,對我日後的設計有著非常深遠的影響。
第一位影響深遠的老師是專一的設計概論課,謝大立老師。這可是一位學長、同學間都在謠傳的魔鬼老師啊,教學非常嚴當人非常兇,第一節課當然就是恐怖的下馬威,嚇得許多學生對這門課都壓力山大忐忑不安,到上了第二堂課的時候便打開了我對設計的視野,之後的每一堂設計概論課都讓我大開眼界如沐春風,我非常認真地上這門課,在這堂課裏我終於解開了之前的不解之謎,我不僅知道了什麼是建築,認識了建築設計的歷史、思想與風貌沿革,謝老師還讓我思考了設計的精神、設計的功能、設計的責任與使命,老師的教導直至今日我在設計時都還常常對自己警惕再三。謝老師的臉書很有趣ㄟ他真的是魔鬼老師嗎?在當人與嚴格方面還真是,但其實他人真的非常有趣,喜歡他的課的學生日後都可以跟他相處的很好。
在理解了原來我喜歡的設計是建築之後,我大量的買了許多日本與歐美的建築期刊以及課堂上認識且欣賞的建築師的專刊,在這段期間我從書本中接觸到第三位影響我甚深的人物,雖然那時他已展露頭角,但國內討論不多老師也是快速帶過,在國際建築領域的影響也還未顯現出來,當時我被書裏刊出的教堂建築所撼動,激動到幾乎說不出話來,沒錯!他就是日後的建築大師,安藤忠雄。從以前看住宅特集的懵懂無知,到設計概論課裡認識到了現代主義建築的簡約及功能思維,再到看到安藤忠雄的建築,安藤的作品就像是一把武士刀,那麼樣的簡單,那麼樣強大的精神力,直接從正面將我爽快的劈開。安藤大師大家都知道,我不用說太多。從此之後我的設計面貌更加簡單,且更加重視簡單後面的複雜性。
接下來時間來到了專二,我又一次遇到對我的設計影響深遠的老師,說來好笑,我忘記他教我們什麼課了,好像是展場設計,沒關係,那不重要。他是一位來自業界的兼課老師,實踐的師資除了學成剛回國的年輕老師,另一類就是業界各設計領域的翹楚請來當老師,這位老師之前在日本待過知名的事務所許多年,自己執業後也在日本主持事務所非常久,那時他才剛將事務所遷回國內沒幾年,作品常刊登在設計專業雜誌上。他帶回了滿滿的日本職人精神與日式的設計思維,帶著一身功夫在業界闖盪開來。某次在課堂上他只用一支粉筆與一本書冊就讓我知道了空間的奧秘與美感,直到那一天那一刻,我才理解到建築物之內,空間本質的生命與奧妙,那個時間,在這位老師的點醒,空間活起來了,就好像小說家吳明益老師筆下的小黑人一樣,活起來了,像是會說話一般,有了生命、有了靈魂,從此以後在我眼裏,空間不只是空間,這位是林子鏗老師。之後我有幸到林老師的事務所學習過一陣子,幾乎打下了後來我做設計的所有基礎。
完成學業後,開始在業界以工作為重心,在那個還不知道網路是什麼的年代,我還是不忘時常購買書籍來充實自己了解世界上的設計,這時書本上的一位建築師對我後來的設計有了顛覆性的影響。要知道從之前的脈絡一路走來,我的設計面貌受到來自日本的設計風格薰陶非常深,設計思維則服膺現在主義裏少即是多、形隨機能而生的理念,精神性上強調建築與空間的本質,因此我的設計很素、很簡、很極限,在大部分人的眼裡就是很乏味,很難接受。此時,書本裏一位來自墨西哥的建築大師,路易斯.巴拉岡(Luis Barragan)的作品躍進了我的眼簾,深深影響了我日後設計的用色,在此之前,我還不曉得建築空間的用色能夠如此的奔放、強烈、如此的美,巴拉岡是用色的大師,強烈的藍色、紫色、銘黃色、橙色、磚紅色、桃紅色、粉紅色,一堆過往人們認為俗麗的顏色竟然讓這位來自墨西哥的建築大師自在地揮灑在建築空間的敷面上,建築雖然極簡但整個作品繽紛異常,如此美麗且攝人心魄。從此我成了一個喜歡在空間裏運用色彩的設計師,在國內這個消費環境並不容易,但在有限的空間裏我盡力去玩。
設計概論的課堂上謝老師常常告訴我們,設計除了要滿足美學之外,設計不能沒有道理,好的設計不光要能解決問題,還要能夠開啟善的循環。於是我帶著滿滿的使命與想法在業界從事不要再俗氣了的設計工作,對於設計與理念傳達我很有信心,雖然每次還是在提案後倍受客戶打擊,但設計本來就不是藝術,是要在條件內解決問題,雖然空間有限,作設計還是讓我快樂。然而業界的設計哪能是那麼簡單的?個性使然吧,管理、與人溝通、預算財務,甚至還有行政雜務等等,都是我的弱項,小事務所這些全都得包辦,當然,這些也都不是我設計事業一事無成的失敗藉口,就是該做的事沒做好。在庸碌的設計道路上,我辜負了影響我的師長,更愧對我該照顧的家人,我很自責也很慚愧!即便如此,對於設計,我還是有著滿滿的使命與想法,能做設計,是非常快樂的事!設計,沒你想的那麼簡單!
謹以這篇文章,感謝設計路上所有指導過我的師長們,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