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茗芳（十）

　　處境似乎走向了頗為糟糕的地步。

　　此刻楚泓武器已失，只能單掌橫胸，嚴防前後。然而對方的三節棍比之單刀長劍更能及遠，自己必須進前才能傷敵，她卻只消遠遠的揮動棍棒便可攻擊，在這場對決裡，幾乎已經是立於不敗之地。

　　女子似也想到這一節，並未急著進擊，而是遙遙說道：「我們本意並非尋釁生事，閣主如此未免太過蠻橫。」

　　……不過這麼說似乎不夠精準，因為他倒不是真沒有半件武器。

　　抓著椅輪的手向下一沉，捏住輪軸一轉、向外抽出。輪椅微微一晃，傳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響，卻未散架，楚泓的手中則多出了枝長約一尺的尖錐，原來這輪軸被製成空心，暗藏了鐵錐匕首等小型銳器。

　　這是楚泓老早便有的主意，但以往幾次試驗，皆因輪軸中空後承重不足，一旦抽出兵刃，輪椅也會應聲倒塌，始終不得付諸實現，直到近日王盛待在品神閣的時間多了，閒暇之餘順手替他調整，也不知怎地，竟成功改善了輪軸的脆弱性。說起來王盛總是很擅長這些木工手活，反觀自己雖是木匠之後，卻連竹筷也削不好……

　　然而不管如何改善，兩人都無法讓輪椅永遠撐持不倒，只能延長約莫一刻鐘的時間。

　　楚泓調轉輪椅，揚錐刺向堪堪爬起身、暈頭脹腦又手無寸鐵的男子，腦後風聲颯然，女子果然揮棍來救。他這一刺本就只是虛招，倒轉鐵錐封住男子胸前「玉堂」穴，隨即反手擲出，「鏘」地一聲，鐵棍再度彈開，尖錐在空中翻了幾圈，又被楚泓抄在手裡。

　　女子怕他乘空再度襲擊男子，又是一棍甩來，旋即與楚泓鬥到一處。她臂力雖不及丈夫，三節棍卻能恰好補足這缺陷，只持一端劈掃，便能如甩鞭般賦予極大的力道，幾次逼得楚泓不敢直接以鐵錐擋架，只偶爾能夠使巧勁挑開，其餘時間只能狼狽躲避。

　　又過數招，女子卻覺出棍方位略有偏移，自己越是運勁矯正，棍勢卻越發地脫離控制，心中微微一凜，改握三節棍兩端，楚泓見狀立時疾攻男子，逼她不得不甩棍救援。如此反覆再三，女子連番變幻招數試圖近身，對方卻總能以男子為要脅，或使開凌厲無匹的錐法，令她不能靠近身周半尺。

　　近攻不得，遠攻亦不能持久。霎時間地位倒轉，換作女子落入了進退不得的處境。

　　這也正是楚泓的目的。三節棍全力施展開來時，在範圍上大佔便宜，但也因為範圍甚大，要想精準到位便得格外耗費氣力控制，雖力速兼具卻難以持久。他原先也以為兵刃上敵長我短，唯有接近對方才有勝算，一待想通此節，便不再積極搶前，只在挑開來棍時伺機在棍勢橫向暗施勁力，雖不甚多，但添上三節棍本身的力道，帶偏方位也綽綽有餘，倘若女子試圖運勁控制，他能借用的力道越大，越能顛倒棍勢，加劇女子的消耗。

　　女子但覺手臂痠軟愈甚，勉強擋下擊向男子的幾記凌厲殺招，咬牙怒道：「襲擊毫無還手之力之人，堂堂品神閣主，原來只是個卑鄙無恥之徒！」

　　楚泓面色一沉：「你大可去問問你們的烏豁大少爺，看他從前是如何卑鄙無恥的。」

　　女子正待再罵，那廂楚泓攻勢加劇，光是招架便已耗盡心力，更無暇說話。此刻她便如同落入蛛網的飛蟲，越是掙扎，越是身陷其中，只能眼睜睜望著敵人一步一步靠近……

　　惡鬥的兩人身邊傳來一句：「方才可有人提到了『烏豁』？」

　　鐵器相擊，總不免發出些鏗鏘刮擦的吵雜聲響，那人的話音卻沒有絲毫模糊不清，語氣平順自然，彷彿只是尋常的向人問話一般。聽其聲，清脆如黃鶯鳴囀，珠落玉盤，似乎是名少女。

　　女子本已略顯渙散，聞聲一驚，手中棍勢不由得一緩。楚泓趁隙抓住棍尾，忍著掌心疼痛，運勁一奪，輪椅驟然滑前半尺，揚錐便朝女子心窩插落。

　　然而錐尖只堪堪觸及衣衫，一旁伸出一隻纖手，指若春蔥，三指輕搭錐身，後二指微微翹起，手勢優雅，如停駐枝頭、翅尖猶微微顫動的蝴蝶。正是如此輕巧隨意的動作，楚泓卻有如一錐刺入千年老巖，任憑他如何使勁，也不能前進半分。

　　纖手的主人約莫十二三歲，膚色微黑，一雙桃花眼光華內蘊，雙脣粉潤中罩著淡淡黑氣，捏著鐵錐朝楚泓方向一拗，輕輕巧巧的奪下，順手又將女子推到一邊，說道：「切磋比武就算了，這般扎下去真會死人的。」

　　楚泓彷彿沒有聽見那非常值得吐槽的言語，更未看見對方是如何舉重若輕的奪去兵刃，左手如電探出，伸指襲向少女雙眼。他這一戳只是虛招，見對方出手來格，立時五指舒張、掌腕立起，與少女對了一掌。

　　與此同時，輪椅嘩然倒塌。一刻鐘已至！

　　楚泓借她一掌之力，身軀倒彈飛起，撲向兀自釘在門楣上的單刀。少女眼中閃過一絲讚賞，便見楚泓拔刀在手，右手舞開刀花，左手一拍房牆，回身劈來。

　　少女仍是輕輕巧巧一探手，穿過重重刀幕。這回誰也沒能看清她的動作，只覺眼前一花，單刀哐噹落地，楚泓右手反折，被少女壓制著再不能動彈。

　　少女輕嘖一聲，說道：「虛招借勁倒是不錯，但是第一，刀法太過死板，教是這般教，可你也不必全按著套路使嘛！只消看過你出手，便是三歲小兒也能勝你。第二，身軀騰空，輾轉騰挪便會大受限制，烏豁難道沒和你說過，凌空出招乃是武學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