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日於美瑛|
為人,被動學會對存在探問。越是探問越是質疑處境,越是發現,活著的每一天都在演繹虛無。
為什麼分分秒秒只能延續不斷呢。活著若是時間的瞬刻消逝,何以能積累存在的量感呢。
若痛苦不在於歷時,僅是憑空而生,我們的痛苦是一樣的嗎。不能互相拯救,愛有什麼意義呢。
問過的一萬個為什麼,在長大之後迴向於自己,所有的好奇都落陷為一種對生命深層的無力感。不是因為找不到撫平疑惑的說法而突兀於世,是你太早發現了永恆的無知就是一切的答案。從求真的少年,到和虛無對座,你在抗拒對尷尬視而不見的過程中掙扎著長大。
坐立難安的每個日夜,時間野蠻地拽著你活,空間耳提面命你的存在與孤獨。你叛逆、攻擊、排外,或自欺、濫情、偽善。直到有天放手了,對存在的抓握,不是因為學會坦然接受思想無法超越日常,只是因為在一切抵抗過後,你明白超越以後只是另一個維度的虛無。
於是你活了或死了,都只是因為你累了。
喜愛的冷溫冬日,我在乾燥出暖陽的鄉道間漫走,放眼望去過於祥和美好的景象,我不自覺停下腳步,以一種抽離的眼光和一副參與的身體,細細體會自己的意識凌駕在所謂幸福平靜的感受之上,緩緩地明白自己成為了一個活下來了的人。
沒有過剩的知足,也沒有絲毫不滿。因為同時間我也發現,對比渴望死亡的彼時,此刻的自己並不覺得活下來與死去了有什麼不同。
我躺在田邊仰望湛藍的天,攤開四肢與自然同寢,心裡沒有聲音,一切沒有辦法再更好了,而我並不因此渴望活著。因為這樣的自在,與痛苦來臨時也只能攤開自己的全部並無不同。
整個宇宙內外未解的事情太多,我只知道所有可見都暗示著背面。活下既不是得到,死亡更不是失去。得與失、快樂與痛苦、生與死,既相依、與共,又同一。或許死生只是在不同的時空中繼續被迫存在也未可知。
我永遠記得當時第一次來到被大雪覆蓋的美瑛,搭著巴士深入荒蕪、白垠、寂靜的鄉下,是我見過最貼近存在之虛無的景色。見到的當刻貫穿了活過的每個時日,那是生命中唯一一次感受到自己被全然聽見與理解的時候。就像虛無自身在我眼前彰顯它自己,告訴我,「虛無」本身,正是那「有些什麼」。
我無奈卻也覺得合理,於是苦笑著流淚著接受了,不再因為預設生命有意義而失落。
坦然面對自己無論存在何方都逃無可逃,只是存在而已,無論是否以失去存在感的形式存在著。而面對虛無的沉默,活下來的每一天,只願竭力尋找所處的世界中最貼近於存在的風景,藉由它再次觸發那短暫的充盈。
從此以後,你不往生死走。
哪裡有雪,你就往哪裡走。
再也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