釀人物｜永遠不要當一個半吊子──馬修．麥康納

時光回溯到 2014 年，馬修．麥康納拿下第八十六屆奧斯卡金像獎影帝時，他說自己每天都得有三項必需品才得以生存：一是令他景仰的人（Something to look up to），即上帝；二是令他期待的事物（Another to look forward to），即家庭；還有不顧一切追尋的目標（Someone to chase）：他的英雄。但，究竟誰是這位看似美國硬漢的影帝心中的英雄？

曾經，那個十五歲的德州少年想了很久，終於得到了答案，這一生永遠望塵莫及的對象就是 ── 「十年後的我」。

如此二十五歲、三十五歲過後，現年五十一歲的馬修．麥康納，在撰寫個人回憶錄《綠燈》的過程，他找到了一張年代久遠的筆記，寫於拍攝第一部好萊塢作品期間，那是李察．林克雷特 1992 年的《年少輕狂》。筆記上列了十項自己的人生計畫，好比成為父親、學會冒險云云，上面的每一項他都在不知不覺間已經完成，除了仍保持現在進行式的第四點「Chase my best self」，意味著即使已在電影的最高殿堂捧起小金人，他依然得馬不停蹄追趕十年後的自己。

或許可以說，馬修並非那類萬中選一的演員或藝術家，除了外型陽剛亮眼之外，他不覺得自己生來具備過人的自信、聰明才智、家世背景，亦沒有父母從小到大的悉心栽培，一直渾渾噩噩到大學畢業，才捨棄報考法學院，戰戰兢兢在父親的許可下決定攻讀電影。換言之，他就是一個普通家庭中的普通孩子，嘗試認識世界，摸索自身方向，雖不到叛逆，亦稱不上乖巧向學，卻始終有自己的一套獨立思考方式，寧可獨自頭破血流，也不願盲目隨波逐流。

身為在好萊塢毫無人脈的初生之犢，只能從手模與商業廣告這條路努力進入核心，終於在打工兩年的酒吧裡結識了他的貴人唐．菲利浦斯，即《年少輕狂》的選角導演。因此，這位未來影帝演出了多年後仍令人印象深刻的角色之一：二十二歲還在高中鬼混的伍德森。李察．林克雷特見到馬修試鏡時整體造型的第一眼，便問：「這角色不是你，對吧？」馬修只回答：「不，但我清楚他是誰。」──桃色長褲、上梳髮型、黑豹刺青，留著八字鬍，用兩根手指夾著香菸，導演笑著點頭，後來便將伍德森交給了他。

那三個字，「是我在電影中說過的頭三句話。我的角色在這部片中只有三幕戲，最後我也花了三週拍攝這部片。」

人生裡第一晚工作所說的第一句台詞，為其演藝事業亮起綠燈，然而始料未及的是，父親心臟病發驟逝的消息隨即到來，雲霄飛車般瞬間將他從天堂拉到地獄，宛若一場殘酷成年禮。面對人生不可控的一切，馬修漸漸學會盡人事聽天命，畢竟師父領進門後不代表未來將一帆風順，有了相關經驗也不見得無須全力以赴。即使名利雙收，他還是那個會因一場夢而將自己丟到亞馬遜的性情中人，住在露營拖車裡過了三年的遊牧族生活，懂得放膽成為自己應成為的角色，他開始在好萊塢滿是跌宕起伏的工作中找到生活的步調。

演出 2002 年的末日災難片《火焰末日》時，馬修花了兩個月準備美國屠龍隊長范丹這個人物，他在正夏天時為自己擬定了一項屠龍者訓練計畫，例如：

結果是，除了雙倍龍舌蘭的目標有確實做到，且超標以外，被公牛撞出腦震盪，腳長出舉步維艱的大水泡，沒有一天真正靠近屋頂邊緣一公尺的範圍。即使如此，他仍然得如期出發，而接下來的四個月漫長拍攝過程，都位在淒風苦雨的冬日愛爾蘭。殺青後，屠龍者的瘋狂始終沒有從體內退駕，他再度因為一場夢，不假思索買下一張單程機票，前往西非的馬利共和國，在那裡，尚保留黝黑光頭、大把鬍鬚與完美體格的馬修謊稱自己是摔角選手，沒想到當地村莊內的摔角冠軍提出挑戰，他只能硬著頭皮上陣，不服輸地死命咬牙反擊。離開前一刻，他從嚮導口中理解到，自己早已贏在決定行動的那一刻。

旅行帶給他的收獲往往比演戲來得豐富，這也成為了他日後的人生方向，無論是成為一位父親，一位丈夫，或真正為自己而演戲的演員。當年他跟爸爸說要考電影學院時，爸爸只給他一句忠告，「不要當半吊子」；多年以後，他哭著告訴太太不想再接演浪漫喜劇時，也得到同樣一句話，她說，如果決定要改頭換面，就一起堅持到底，「不要當半吊子」。

撕下標籤的代價就得先接受遺忘，方能抹去大眾熟悉的那張臉孔。馬修算好自己手上的存款，並鐵了心拒絕所有浪漫喜劇邀約，在好萊塢沉寂將近兩年的時間。終於，2011 年《下流正義》成為他邁向影帝之路的轉捩點，《性腥聞》、《舞棍俱樂部》、《泥土》等機會如雨後春筍為他冒出；中間還有馬丁．史柯西斯的《華爾街之狼》，說服他演出的關鍵在於，股票經紀工作成功的關鍵是古柯鹼與妓女。

同時，籌備將近二十年卻苦無伯樂的《藥命俱樂部》，在被拒絕無數次後燃起了唯一一位導演尚．馬克．瓦利的興趣，歷經多次討論，硬是在 2012 年開拍，但只有四百九十萬美金的資金，遠不及目標的七百萬。兩人心一橫，橫義無反顧迎向了挑戰，連出錯的條件都沒有，在短短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迅速完成拍攝。該年度緊接著又出現一個令他無法拒絕的邀約：HBO 的迷你影集《無間警探》，雖然主創團隊原本希望他飾演伍迪．哈里遜的角色，他眼裡只有那位最偉大的警探羅斯汀．柯爾，於是成就了全球評論家眼裡極盡完美的一場演出，亦將自己推上了多數演員夢寐以求的巔峰。

李察．林克雷特曾說，人們老是低估馬修貫徹始終的意志力，他相當擅長按部就班從 A 走到 B 再到 C，永遠有計畫，且夠勇敢、夠大膽、夠厚臉皮地將之付諸實行。或許更因為馬修習慣時時自我提醒：眼前這個角色，可能是此生演出的最後一個人物，所以全心全意，所以毫無保留，在這條路上真正做到的，是忠於自我，是學會生活。

而今，他宣傳《綠燈》時透露了自己的下一步動態，竟然是認真考慮參選德州州長，誰又料想得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