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濛濛亮,林本溪被溪媽以「家事打工」名義叫醒,陪她去果園打理,然後去菜市場擔任人型購物袋。現在這時間叫醒昂哥不大友善,林本溪拿了備用的Gopro自己處理。
經一夜降溫,戶外溫度適宜,不過再過一段時間就該熱起來了,這也是溪媽老早出門的原因。溪媽有著經營果園的私人興趣,去果園需要騎機車,溪媽不信任睡眼惺忪的兒子,載人直衝目的地,到果園後就扔下兒子,逕自做起農事。
到底為什麼這麼早叫醒他?林本溪蹲在一旁,守著媽媽的行李和部份水果,蹲了一陣子,閒得想睡,走到溪媽旁邊想幫忙。
「去旁邊等著,礙事。」溪媽將人趕走。
「……」所以到底為什麼要叫醒他?
溪媽手腳俐落,加上果園不大,在太陽完全冒出來時,她已經完成作業,騎車回家換下髒衣服,接著準備去菜市場。
「媽,妳是不是故意的?」乾脆讓他睡到弄完果園不就好了嗎!
「對啊。」溪媽沒有半點猶豫。
「……」看來懷胎十月的仇,要記一輩子了。
溪媽帶著光鮮亮麗的兒子在菜市場晃過一圈,笑容滿面地收獲「兒子長得好帥啊」、「唉唷喂太乖了真會養兒子」、「好羨慕阿瑤啊,我也想生小帥哥啊」諸如此類的讚美,滿足了獨子長期不在家而未能滿足的虛榮心。
不過仍有部份針對性的嘲諷話題,溪媽也回得夠嗆。
「年紀不小了,有沒有對象啦?」
溪媽:「談戀愛是人的權利,不是義務。」
「明星老了就完蛋了啊!」
溪媽:「馬齒徒增就是發生在憂慮這種事的人身上。」
「低調點吧,免得害妳兒子上報被罵。」
溪媽:「兵來將擋,水來土淹,這是我們的家訓。」
林本溪偷偷拉她到一邊,「妳幹麻恰北北成這樣?」
「這幾個婆婆媽媽跟我炫耀兒女多聰明、考上名牌大學什麼的,炫耀就算了還要踩你一腳,我忍氣吞聲好久了!啊,真是暢快!」溪媽痛罵一頓後,面目慈祥,散發著罕見的慈母光環,「這是你爸教我的話術,看他們被堵得臉紅脖子粗,內心清淨,我離成為好人更近一步了。」
難怪不像他媽會說的話,原來是爸爸成為幫兇的關係。
林本溪看她聽得興高采烈、戰得志得意滿,雖然有點無奈,反正她高興就好。
中午十二點半聚餐,離指定時間仍有三個鐘頭,總不能在台南期間都在做家事,出門走走才是正道。
工作室一行人分頭進行拍攝前準備,準備就緒時,老魚從房間走出來,換下睡衣,又是包得不露丁點皮膚的全黑裝備。
阿金有點驚訝,「你今天要跟出去?」
「嗯。」老魚點點頭,調整口罩鬆緊繩,「沒靈感,不擅長。」
「不擅長抒情?」
「算是吧。」老魚戴上口罩,逕自結束對話,下了樓。
「哼嗯……」阿金視線跟著人,直到身影被牆擋住,但他暫時沒有打算做什麼,跟老魚也不熟,只能靜觀其變。
老早起床準備完成的林本溪老早就在門口等著同事,第一個等到老魚來玄關穿鞋,看他密不透風的防曬武裝,心有不忍,給他一把電動小風扇。
「謝謝。」老魚接過風扇,頓了頓,「這次主題,我恐怕無法感同身受。」
「啊?」
「當我沒說,現在放棄太早。」老魚穿好鞋,手插口袋走出門。
怎麼能連煩惱都這麼酷啊?林本溪心生崇拜。
溪媽將護身符交給兒子,「前幾天我和你爸一起去求關聖帝君的,戴在脖子上,你自己注意點,別又哭著跑回家。」
「我有這個了耶?」林本溪掏出掛在脖頸的護身符袋,這是鐵板體質陽鎮赤定期提供的,像是蚊香一樣滿有用的,現在又加上關聖帝君的,會不會招祂老人家討厭啊?
溪媽對此不知情,翻看沒有任何文字的袋子,「哪位神明的?」
「這是鎮赤的。」林本溪說。
「啊?鎮赤修道成仙了?」
「不是!妳幹麻說得他不在人世!」林本溪傻眼,從袋子裡拿出一塊用了半塊的橡皮擦,還是某牌常見的款式。他解釋說:「陽鎮赤用久的東西有驅邪的效果,他會定期寄給我當護身符。」
「如果他寄給你貼身衣物,你也得認命戴著對吧?」溪媽嘖嘖稱奇,不懂年輕人的世界。
「……」不說成內褲,真是非常感謝了!
林本溪認命掛上兩份護身符,拉了拉鴨舌帽,一身輕便運動風服裝出門,對著攝影鏡頭說話:「房子翻修時,爸媽有請風水師看過,我是不太懂啦。以前家裡偶爾會有點什麼,所以我媽常會求符給我,翻修後,家裡就沒再出現過了。」
「好啦,接下來要去哪裡呢──」
林家位在中西區,而光是中西區就散落許多值得一看的景點,距離相隔不遠,但很吃腳力,選擇機動性高的機車作為代步工具能玩得更自由。
這次配合主題,慢步調應該會更好,還是走路就好。
林本溪環視四周,指向腳程十分鐘內的廟宇建築,「離天壇滿近的,先去看看吧。」
臺灣首廟天壇(天公廟),在明鄭時期由官民合建的廟宇,其特別之處還有主祀玉皇大帝是用牌位而非神像祭祀。其地位不俗,祭拜人潮絡繹不絕,是當地重要的民俗信仰中心。
天壇位於巷內,隨著廟宇越近,販賣金紙、小吃的攤販越多,甚至有人提著金紙直接上前叫賣,從以前到現在都沒怎麼變過,也是在廟口附近常見的生態。
此時祭拜人潮不算多,這讓他們有足夠的拍攝空間,林本溪邊走邊說:「每年玉皇大帝生辰時尤其熱鬧,小時候常跟我鄰居一起過來買小吃,上高中後就比較少來了。」
沒人跟林本溪互動時,多半會由阿金在幕後出聲,「鎮赤也是台南人,應該跟他一起逛逛的。」
關於逛逛和約會的等號式仍沒有改善,林本溪臉蛋微紅,撇過頭輕咳一聲,「我們生活圈不一樣啊。」
不知道又跟陽鎮赤發生什麼事,回頭叫他先學會掩飾嬌羞模樣的演技。阿金暗歎,幫忙拉開焦點:「不止戰南北,現在還要內鬥?」
「嘿你不要亂說話啊!」林本溪擺擺手,對著鏡頭表達友善與誠意,「哥哥我明天就帶領底迪進入我的生活圈!」
「……」讓這北七自生自滅吧,真的。
從天壇巷內接到公園路,附近有著台南著名的圓環之一,猶記阿金初次開車來台南時,在圓環繞了好幾圈才找到路。對初來乍到的人來說,擁有七八條接口的圓環道路是有點讓人茫然。
下一站是走幾步就能到的吳園藝文中心,清朝時期的當地士紳建立,在日治時期歸於政府,幾經劃地改建,儘管吳園盛景不在,仍保留部份舊景風光。
吳園藝文中心除了庭園造景遺址,周圍寬廣綠地亦是居民散步的戶外活動場所,附近也經常會有展覽或室外活動。
林本溪在池園繞過一輪的時間不長,說起感想:「之前有去過板橋林家花園,這兩個都是台灣四大名園。吳園規模小了許多,比較像平時來公園散散步的地方,藝文推廣性質也比較強,而林家花園佔地面積很大,要入場費,觀光成份較多……」
語末,他驚覺習慣性說起景點評比,根據這次主題回憶過去,繼續說:「國小時有跟朋友來這裡玩捉迷藏,結果遇到鬼打牆,天黑了都沒人找到我,媽媽帶著師父來找我,發現我睡在涼亭。」
「說鬼打牆作為童年回憶,真有你的。」阿金笑出聲,「你能活到成年真的不容易。」
「可能祂們對老鄉比較友善?」林本溪找了處長凳坐下,「上大學以前,很少去太遠的地方,大家都知道我的體質,附近師父啊廟公啊都有點習慣了;認識阿金後到處瘋跑,這種體質嚇到不少人,真是抱歉。」
「你道歉就道歉,還要酸我一句是嗎?」阿金皮笑肉不笑。
林本溪求生慾旺盛,補了一句:「十分感謝阿金找了陽鎮赤保護我……」雖然沒多久就離開了。這句話不好補充。
他伸長腿拉拉筋,看向萬里無雲的天空,許多存在於過去的片段零星浮出,讓他不禁長聲感歎:「哎啊──都是那麼久的事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