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囚 囹圄(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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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佈於情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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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啊──嗚啊──」那幾乎嗆進喉嚨的抽泣聲隨著瓶罐的反彈逐漸往上衝,穿過屋頂的無數隙縫,一路翳入天聽。
  「去秀雅家怎麼樣啊?」謝美貞邊翻炒著高麗菜邊扯開嗓門問爾晴,油煙往上衝,從屋頂無數隙縫鑽出去。
  爾晴低頭在滿屋子瓶罐清出的一小塊空間中挑菜,並未回答母親的問話。
  「我在問你話呢!」謝美貞關上瓦斯,轉頭插腰瞪著爾晴。
  爾晴怯怯抬頭望母親一眼,又立刻低下頭。「不好。」爾晴的聲音細如蚊鳴。
  「不好?是什麼不好?」謝美貞的音調提高八度,見爾晴沒反應,她蹲下身,一把將爾晴手中挑到一半的青菜抓去甩到一旁,讓爾晴不得不看她。
  「什麼不好啊?」謝美貞望進爾晴眼底的眼神無比燒灼,爾晴忍不住煩躁地站起身,轉了九十度,雙手交叉在胸前。一下子許多瓶罐滾落,填補他剛坐著的位置。
  「就是她爸不喜歡我!」爾晴的口氣不耐煩,但還是遮掩不住他那犯錯時總會顫抖的語調。
  「什麼!」謝美貞抓住爾晴的肩膀,硬是將他轉到面對面,「所以你們不能結婚了嗎?」
  「秀……秀雅說她會拿目前的積蓄來……來辦婚禮。」爾晴開始慌張起來,「妳可以不要抓那麼緊嗎?妳弄痛我了!」
  「還好……還好……」謝美貞鬆開手直拍胸脯,「差點以為你沒未來了。」這句話謝美貞是以氣音說的,但爾晴從她的嘴形判讀出來,一股從未有過的怒火衝上爾晴的胸喉。
  「媽!妳什麼意思!」爾晴滿面通紅地大吼,「我告訴妳!秀雅已經被她爸掃地出門了!別再做妳的發財夢了!」
  「啪!」的一聲,一記火辣的灼痛襲上爾晴的左頰。
  「什麼我的發財夢……什麼我的……」謝美貞喃喃念了好幾遍,接著突然大吼,「我都是為你好啊!你懂不懂啊!」
  「騙誰啊!」爾晴手掩左頰,滿臉涕淚縱橫,「如果妳真的在乎,妳應該知道我根本不想結婚!」
  「為什麼?」謝美貞怒目圓瞪,「你跟我講個理由啊!」
  「妳明明就知道!」爾晴的聲音變得不自然。
  「不!我不知道。」謝美貞聳起肩膀。
  「妳明明就知道!」爾晴的聲音又開始顫抖。
  「那你就直接告訴我啊!」謝美貞握緊拳頭。
  爾晴的嘴唇開了又闔、闔了又開,全身止不住地顫抖。最終閉起眼大吼:「因為我喜歡的是男──」
  另一記火辣灼痛襲上爾晴右頰,爾晴猛地睜開眼,還來不及反應,第二記灼痛落在鼻樑、第三記在顴骨、第四記在下巴、第五記在肩膀,無數狂暴拳頭不停歇地落在爾晴身上,爾晴再也承受不住地倒在地上,崩潰痛哭。
  謝美貞蹲下身以雙膝跪地,如聖母似地將爾晴擁入懷中。
  「你看看你,」謝美貞緊貼爾晴的耳,細語叨念著,「頭腦又笨、體能又差、手又笨拙,除了長得還可以,簡直一無是處。現在一位千金竟然看上你,你還不趕緊把握,難道想活活餓死嗎?相信過沒多久,她爸就會原諒她,不得不給你們錢的。所以你最好給我趕快跟她結婚,我不想再養你了。」
  「嗚啊──嗚啊──」那幾乎嗆進喉嚨的抽泣聲隨著瓶罐的反彈逐漸往上衝,穿過屋頂的無數隙縫,一路翳入天聽。

  「讓我們歡迎新郎、新娘入場!」主持人歡欣地喊著,全場的人開始拍手,聲音卻意外的小。
  整個場地有十五張桌子,但有坐人的卻只有兩桌:一桌主桌、一桌是秀雅的同事好友,而主桌只坐了謝美貞和秀雅的阿姨。
  秀雅穿著頗為樸素的禮服,但正好凸顯她畫好適宜淡妝的容顏與腰桿直挺的自信,從紅毯那端緩步走來,像是自帶鎂光燈般耀眼。
  「新郎呢?」眾人開始疑惑地交頭接耳,直到爾晴尷尬地揮揮手,大家才發現他就在秀雅旁邊,但他那瘦小、略駝背的身軀幾乎隱匿在秀雅的光輝中。「秀雅的眼光怎麼那麼差啊?」那說大聲並不大,說小聲卻也不小的句子直直扎進爾晴的耳膜。
  「當然不免俗地要來問一下,」在新人就定位後,主持人走到他們身邊用制式的歡欣口吻說,「新郎新娘互相欣賞對方哪一點啦!」
  「女士優先!」主持人把麥克風湊到秀雅嘴邊,秀雅先是轉頭深情望爾晴一眼,之後昂首用如廣告配音員般精準的語調說:「我喜歡他善感而體貼的心思。」
  「嗯!回答得真好!」主持人挑了挑眉,「我們的新娘子很善於觀察別人的優點呢!」主持人說完邊大笑邊向爾晴走去,台下傳來稀落的尷尬笑聲。
  
  「接著是男士啦!」主持人把麥克風湊到爾晴嘴邊,瞬間眾人的目光聚焦到他身上,血液以驚人的速度衝上爾晴腦門,汗水開始從他太陽穴流下。
  「可……可以把鎂……鎂光燈……」爾晴感覺到口舌灼燥得幾乎黏在一塊,話語變得模糊不清。
  「先生,你可以大聲點嗎?」主持人發覺爾晴似乎不太對勁,皺起了眉頭,但還是保持歡欣口吻,「新娘子果真說對了,你真的很『善感』呢!一下就滿臉通紅的。」主持人說完,又準備要大笑幾聲。
  「碰」的一聲,爾晴倒在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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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專題收錄一部完整的中篇小說,主要探討「同志在社會中的困境」、「同妻苦痛」與「孩子在不健全家庭中受到的傷害」......等,但絕非嚴肅說教型論文。當中會有部分情色、暴力的內容,但主要是想透過此些元素挖掘人性更幽暗的層面。在狗血與文藝之間找到平衡點,是我的企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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