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男人跟妻子正在旅行,途中兩人起了口角,妻子鬧起了彆扭,不是不說話,就是什麼都跟丈夫唱反調。
他們要走的路堵了,必須繞路。丈夫說了,我們要穿過山谷,妻子卻說,我們要繞過山谷,男人很不愉快的問為甚麼,妻子回答:「那是女別谷,走那裡你會把我弄丟。」
男人聽了大怒,摑了妻子一掌,拉著她走進山谷。他邊走邊罵:「我這樣的好人哪都找不到的!妳偏要逼我生氣!看我抓狂了妳才滿意!」妻子的膝蓋拖在地上,丈夫卻越走越快,越來越生氣。
「什麼女別谷!聽也沒聽過!」轉身又開始痛揍妻子。他又揍又罵,怒火卻無法止息,每次停下想趕路,抓住妻子細瘦的胳膊,剛往前走兩步就又忍不住回頭怒罵,就這樣在女別谷中又叫又罵直到天黑。
他把妻子扔在一邊自己抽了煙就睡了,夢中他看見妻子端莊的坐在女別谷的月光下,她穿著新娘禮服、化著紅妝,美麗動人的望著遠方。男人被妻子的倩影迷住了,但心中餘怒未消,埋怨的說,我是真的很愛妳啊,若妳一直這副模樣我也不會打妳了,我是想溫柔的‧‧‧都是妳那副脾氣,我從來不想打妳的‧‧‧
月光下的妻子淘氣的笑了一下,那模樣十足迷人,她站起身,擺出往前奔跑的姿勢,卻往她的左後方不斷遠去,男人能看見月光映在妻子的腳底,她就那樣飛向遠方。男人很驚慌,試著起身追趕,但身體卻彷彿與山谷中的巨石融為一體,無法拔離。
男人在驚恐中掙扎著醒來,渾身僵硬、心有餘悸,晨光柔和的照耀著女別谷,鳥兒啁啾不絕於耳,男人扶起妻子冰冷斷氣的臉龐。他把瘦小得如鳥兒一般的這個女人拋在鳥兒鳴叫之處,希望貪嘴的群鳥會將她身上所有柔軟之處吞食殆盡,男人走出女別谷。
十年後,同一個男人帶著女兒要穿過女別谷。男人故意對女兒說:「女人的骨頭啊、在女別谷會像鳥兒一般鳴叫呢。」他的本意是要嚇一嚇女兒,但女孩卻面不改色的問:「那男人的骨頭呢?」男人不喜歡這回應,沒有回答。
步行在女別谷中,放眼都是蒼白的岩石,但鳥兒的叫聲卻不絕於耳,聽上去至少也有百來隻。男人又開始說:「妳聽!那全是死在這兒的女人骨頭在叫!」但女兒心不在焉的張望著,讓男人心生不滿。
「別東張西望的!妳總有一天要因此吃苦頭!」
「有一隻鳥兒在叫我啊。」女孩邊張望邊說著。
「別胡說了!走快點!」說完男人揪住女兒快走起來,他要趕在天黑前走出女別谷。他就這樣奔走了一陣,一回頭卻發現緊握的拳頭中什麼也沒有。他慌張的回頭尋找女兒,卻失足摔落、滾下山谷、失去意識。
他醒來時被某種溫暖又柔軟的巨物包裹著,稍微一動就渾身發痛,視野昏暗、神智不清。一雙有力而堅定的手用芬芳的濕布擦拭他的臉和身體,又把濕軟的食物灌進他的嘴。這種照顧是舒適完善的,也是十足屈辱的。
稍微好轉後他掙扎著爬出了那巨大的窩巢,走到陽光下,輕盈悅耳的女聲交疊迴響著,讓人憶起兒時與母親寸步不離的時光。零散的屋房延伸到遠方,人影也在房舍間徐緩的走動著,那些人影不論老少全帶著女性走路的節奏,離得這般遠也能明白,她們全是名為女性的生物。
一陣風帶來了無數鳥兒啁啾,男人如夢初醒,這裡難道是女別谷?他跑向鳥兒鳴叫的方向,還真找到了數千隻鳥兒蹲坐在數千個籠中。他走進群籠之間,鳥叫聲將他淹沒,但這些鳥兒全用寂靜冷漠的眼瞪著他,在鳴叫的不是鳥兒,他低頭一看,一地破碎的白骨宛如鳥兒一般鳴叫著。
他驚慌的退出籠間,一個高大有力的女人從背後抱住了他,她的懷抱龐大而柔軟,男人感覺像是落入了陷阱,動彈不得。一群女人,老的少的都有,最小的才三、四歲,全用那憐惜的、母親的目光看著他,擺出安撫的姿勢,慢慢把他送回他逃出的窩房。
她們的掌中透露出來的是一種近乎野蠻的巨大溫柔,要把人淹沒、同化、窒息。她們不用開口,男人就能聽見她們哼唱般說著、可憐哪、可憐的人、你已經屬於我們、我們會照顧你、我們會保護你、永遠擁抱著你‧‧‧
他拼了最後一口氣使勁掙扎,她們對他的反抗不為所動,溫婉的笑著,慢慢走向那個屈辱的溫柔窩。男人用力咬了她的手臂,又用指甲狠掐她柔軟的肚臍,她才驚訝的鬆了手。逃跑的男人呼喚著女兒的名,他心想女兒一定是被這群魔女變成鳥了,於是回到鳥籠前呼喚尋找。
他再度走入群籠之間,無視腳下鳴叫的細碎人骨。他在沉默的鳥兒間呼喊著女兒,一隻鳥兒突然開始用粗嘎的聲音怪叫,接著數千隻鳥兒全都開始怪叫,怪叫聲與骨頭的鳴叫聲同時湧上、攻擊著男人,他不得不再度退出,外頭魔女們仍在遠方觀望著他,他看見了一個眼熟的背影,急忙衝上前去捉她。
又一雙手捉住了男人,男人的喉嚨發出詭異的咕嚕聲,感覺空氣不斷自體內流出,一雙龐大的眼憐惜的望著他,多可憐啊、多可憐啊、那雙眼這樣說著。然後一把鐵製大剪剪去了他的飛羽和腳爪,他的嘴尖被按在石頭上磨平,過程沒有疼痛,只是屈辱、無助。
鳥兒被一捲繃帶纏起掛著,直到牠虛弱無力,那個怎麼看都像女兒的女孩輕柔的把鳥放入籠子,隔著籠門她溫婉嘆息著,「如果你乖乖的,我們也不會這樣對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