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王安憶|麥田出版
考,除了核查、探究,也有思量與斟酌之意。以此字立名,散發著雋永味增添了字感層次,多元的解讀也令人玩味,餘韻悠長。
王安憶的《考工記》則是以上海老宅的古今為貫穿素材,描寫了文革時期前後,在歷史狂流之下,隨浪起伏的生命經歷與世事變遷。以情感為度量,考究了在時代巨輪下,面對新與舊交雜的身不由己。
「內戰激烈,中原逐鹿,後方人心在拉鋸。無產無業倒安穩,不論誰在朝,皇帝還是總統,都要有百姓在野。豪門闊戶也不要緊,四海皆可棲身。最為惶懼的是中產人家,資本市場發起,保守黨和革命黨都是對頭,又都是靠山,不知何去何從。」
「那些日子裡,人都是新鮮的、天真的,現在,卻世故了,於是,漸漸不安起來。在這席捲整個社會的熱情裡,他卻看到危險。」
「他們雖然封閉隔絕,但也估摸得出時代的強硬度,那是紀念碑式的巨石,他們卻是蛋卵的渺小脆弱。」
「他越來越節制,獲取或消耗均適可而止,讓自己貼世界的邊縫,最不起眼,有和沒差不多。大約就因為此,方才能經歷變更而以完身。」
「陳書玉自覺過得平淡,波瀾不驚,有愧於大時代的浩蕩激情。」
以不卑不亢姿態面對世事的小人物,連眼淚都是輕的,對應著在城市換新中頹衰,卻仍屹立的城中老宅,無論人,或物,皆無法赦免於悲歡離合的無奈,就像堅毅與妥協之中所盈滿的悲嘆之息。
王安憶理性的筆觸下,總讓我想到米蘭昆德拉《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在有限的生命水平上,該以甚麼角度、思想去體驗「存在」,搖擺於貼近自身的生活現實與遙遠龐大的時代之中,該抱持著苟活的慶幸心態,還是不甘的反抗姿態,該怎麼詮釋、解讀歷史創造的影子,選擇躲藏在陰暗處自匿?抑或坦然地跟隨著陽光?
「這宅子具備隱喻的資源,經歷世事動盪,最終能夠倖存,彷彿從歷史的縫隙漏出來,又從社會的縫隙漏出來,正史的滾滾波濤底下,也許還有隱蔽的暗流,將一些瑣細的成因保留下來,在某些特殊的時刻,沉渣泛起,呈現另一部書寫」報導者專訪
「共識是那樣強大,具有排斥力,就像一面篩子,形和形而上,一旦生出,便經過篩眼,留下的留下,留不下的濾去,被風吹散,轉瞬即逝。小說的工具是共識,表達的則是共識淘汰的。它即是世情,又不是,就仿佛海市蜃樓,經過光和水氣的折射,成為另一種人間。」閱讀生活誌專訪
王安憶的文字總能將難以言喻的抽象情感轉化成具體的畫面,讓輕輕的字痕重重的刻在腦中,像書法般將所有意念濃縮在一橫一豎一點一勾之間,令人難以忘卻。無論是多獨特的事物,都必須仰賴著共感與理解才得以傳遞,通俗與美僅隔一線,而我們靠著思考,便得以跨越、發現新世界。
舊觀念,抑或新時代,保留即創造。
在「儲存」的意念與動作興起之時,便開始形塑了一個新的風貌,過去我總認為,「紀錄」是為保留而存在。天地之大,資訊其多,什麼才是重要的?也許已經不是重點了。書寫,即是與存在面對面。透過寫作的過程,衡量篩選存菁,思理出自己對價值的定義,便是最重要且純粹的存在與紀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