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手掌握緊後再鬆開,這個動作已反覆做了幾次。
每當榭伊感覺掌心傳來帶刺的麻痛感,他會嘗試做些什麼減緩不適,但最終總是適得其反。
自從掌中芥在體內紮根後,這樣的夜晚總是特別難熬。
「太好了,你還沒睡!」
雀躍的節奏在走廊上迴響著。
在腳步聲轉入這個廊道前,榭伊已認出那是夕馡的步伐。
榭伊停止掌心的動作,沉默地看著眼前的少女。
她在距離自己約五步前的距離停了下來。
「--我們下午約好的,還記得嗎?」
「……妳指的是?」
在夕馡被導師趕去學習前,她向榭伊匆忙留下單方面的對話及請求。
夕馡想再多認識這位青年,或者說,她想要再更加熟悉對方手上的掌中芥。
她是名開朗大方的女孩,言行舉止間能感受到在王室體制訓練下的得體表現,銀鈴般悅耳的笑聲以及和顏悅色的交談氛圍總讓旁人感到平靜。
唯有榭伊發現,這名女孩時而會游移到他右掌上的視線。
那樣充滿期待並探求知識的眼神,對榭伊而言是無形的負擔。
「……現在不適合。」
榭伊果斷拒絕了。
他不照鏡子也能想像自己的臉色有多糟。
「……抱歉,我沒注意到你累了。」
夕馡只是愣了一下,很快又恢復笑容。
見青年沒有回話,她猶豫了一會兒,很快又說了句:「如果需要見醫師,請儘管吩咐守門的人吧。」
榭伊微微皺眉,搖了搖頭。
這不是尋求侍醫配藥調治就能解決的事了。
近半年以來,生根的掌中芥隨時都會像此刻一樣在體內任意鑽探,輕則軀幹麻痺,重則全身劇痛,即使是侍醫精心調配的藥物也壓不下這股痛楚。
疼痛,但總不致死。
但在夕馡來了之後,那陣刺痛感迅速地從掌心延伸到手臂,如今連肩頸及胸口都開始發麻。
加倍痛苦的症狀,總是在夕馡來了之後才開始。
榭伊的頰上開始浮現暗色的血絲,他緊緊抓著一旁的欄杆,開始大口吸氣。
夕馡的表情混雜著擔心及好奇,她再次詢問榭伊需不需要幫忙,青年卻遲疑著不開口,而且還往後頭退了幾步。當夕馡朝榭伊走近時,原先不知在哪的茨豐悄然現身,瞇起雙眼盯著兩人的動作。
「……你的臉色發白……」
聽見夕馡倒吸了一口氣,茨豐搶先在她的動作之前扶住重心不穩的青年。
引起一陣手忙腳亂後,直到飲下溫熱的藥湯,躺在床上的榭伊才有餘力注意到,原先在侍醫旁一臉憂慮的夕馡不知何時同茨豐消失了蹤影。
侍醫看來是離開了,如今不算寬敞的房裡只有櫻紅色長髮的修長身影。
樁上半身靠著牆,一手托著下巴端詳著榭伊。
兩人沉默的對望。
「……這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樁開口詢問,榭伊則據實以告。
自從第一次發作以來過了四個月又二十三天,從掌心開始,粗略以三到五種程度的疼痛作結。他可以聽見掌心傳來如同生物心跳般的鼓動,感受到細小根脈的抽離及纏束。
以及越來越明顯的--隨著夕馡的接近,發作機率隨之上升的現象。
「……還有,香味。」
樁聞言,稍微愣了住。
「一開始還沒有的……但剛剛在夕馡周圍,有一股濃烈的香味。」
榭伊顯然也不明白自己在說些什麼,他在樁的面前露出無助的表情。
樁看在眼裡,接著很快把氣氛帶了過去。
「先別告訴別人。」
她嘆了一口氣。
「這不太算是可以在檯面上談的事情。」
接著,榭伊一如既往地當起沉默的傾聽者。
方才夕馡察覺情況不對,連忙向導師尋求了建議。
這女孩隱約發現圍繞在自身周圍的怪異,但未到命定之時,誰都不敢說破。
受奇草寄生的狀況所苦,除了依賴醫藥,還有畢生研究地蘊之力的導師。
即使一切都難以預料。
接著,樁的話鋒一轉,提到自己不但也會聞到香味,更會因此引發惡夢連連的狀況後,榭伊收起隨之而來的困惑情緒,決定暫停猜測,把所有注意力放在眼前的女子身上。
這是樁第一次在他面前談自己的事。
身上各處不時傳來的疼痛變得不再難以忍受。
直到藥效開始發揮作用,榭伊感覺眼皮重了起來。
他覺得樁的聲音慢慢變遠了,接著意識逐漸埋入黑暗之中。
樁靠近床邊,榭伊的胸膛平穩的起伏著。
她看著對方的睡臉。
侍醫如同導師的交代,增加了具助眠療效的珍貴藥材。
導師也吩咐了夕馡,在夕馡得知幾日內不要靠近榭伊的命令後,比起難過,更多的是自責。
導師沒有交代樁任何事情。
她只對樁說了句:「我認為那孩子需要妳。」
對樁來說,就在她對沮喪的青年伸出手的那一刻開始,她就明白這件事了。
在掌心握緊再鬆開的反覆過程中,她會是抓緊榭伊的其中一人。
「掌心」_End.